鲁肃听完杨浩这番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杨浩的话如同一把刀，将他心里给自己找的借口给赤裸裸的剥开，露出血淋淋的事实。
让他再也没有理由借口用所谓“大局”去欺骗自己对百姓犯下的罪孽。
庭院里的风似乎更凉了些，吹得他额前的发丝轻轻晃动，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震撼与迷茫。
他活了大半辈子，始终在为江东的“大局”奔走。
可如今被杨浩这般直白地拆穿 “大局” 背后的真相。
只觉得过往的坚持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变得模糊而陌生。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
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锁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锁着不让他发出声音的东西叫做良知。
徐州之事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那些百姓失去家园时的哀嚎，孩童饿得啼哭不止的模样。
还有世家子弟们瓜分土地时得意的嘴脸。
当初他虽心中不忍，却总以 “为了江东稳定” 说服自己。
可此刻想来，所谓的稳定，不过是用百姓的苦难换来的短暂平衡。
杨浩看出了他的动摇，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愈发恳切。
“子敬先生，我并非要全盘否定你以往的功绩，只是想让你看清，皇权之下，即便是心怀百姓之人，也终究会被裹挟着背离初心。”
“但人民军不同，我们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少数人的利益，而是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有田种、有饭吃、有安稳日子过。”
“若是子敬先生真的心怀天下，便应以才华横溢之身，投入造福百姓的伟大事业当中，投身到长久的红色旗帜当中，让我们真心实意的按照自己的本心去为百姓做一些实事，不必再为所谓的‘大局’妥协，不必再看着百姓受苦却无能为力。”
“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弥补错误，才是大丈夫应有的担当，子敬先生以前的思想具有时代的局限性，做过一些错事，但是也不能因此磨灭掉先生在江东之时为百姓所做的好事，开仓放粮，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发展农业水利等等，都是实打实为百姓做过的好事，是无法埋没的。”
“正因为犯过错误，才更应该为百姓去多做一些实事去弥补，如今孙权远赴海外，江东一切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担当，对江东又极其了解的人主持大局，根除江东顽疾，此事非子敬先生莫属，还请先生出山，为江东百姓造福。”
说罢杨浩起身，深深一拜，被鲁肃扶住手臂拉起。
鲁肃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杨总政委的诚意，某已然感受到，可谓至诚至真，某心中感动不已。”
顿了顿之后鲁肃继续说道。
“只是我与公瑾先生有约，隐居之后不再涉足仕途，还望政委海涵。”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女子温和的声音。
“子敬先生，不知今日有贵客来访，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衣裙的女子款款推门而入。
正是周瑜的遗孀小乔。
她手中端着一个食盒，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虽不施粉黛，却难掩温婉气质。
鲁肃见是小乔，连忙起身，神色有些局促慌张。
“夫人怎么来了？”
小乔微微一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糕点。
“方才听闻院中有客人说话，想着先生与伯言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聊，便做了些糕点过来，让各位解解乏。”
她说话间，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杨浩身上。
她在小院当中已然听闻几人的对话，如今看到这位名震天下的人民军总政委。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半点的轻薄，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色，在他的眼里都没有一丝波澜。
或许真的到了红粉骷髅的境界，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的一心只为百姓。
小乔给众人递过糕点，而后看向鲁肃，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坚定.
“子敬先生，方才在院外，妾身无意间听到了诸位的对话，或许有些话，不该由我一个妇人来说，但我还是想替公瑾，替江东的百姓说几句。”
鲁肃闻言，心中一震，看向小乔。
“夫人请讲。”
“公瑾生前，最是看重先生的才华，也常常感叹，若能有先生相助，江东定能更加强盛，若是他不幸离世，先生也能接替他扛起东吴重担，继续他未完成的理想。”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公瑾想要辅助孙氏一统天下的理想，如今早已经化为泡影，孙权已然远遁海外，公瑾所托无非是顾念君臣之情，害怕先生投奔人民军对孙权不利，如今此事已然解决，先生为何还用此事约束自己？”
小乔的眼眶微微泛红，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如今先生有能让江东百姓安居乐业的机会，又能施展自身才学，何乐而不为？即使妾身是妇人也知道要公私分明，切不可因个人恩怨，耽误了百姓的福祉。”
“先生与公瑾的约定，妾身知晓，可公瑾若泉下有知，看到如今江东虽定，却仍有百姓受宗族欺压、遭土匪骚扰，他定然不会希望先生只顾着守着约定，而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
鲁肃心中无奈，原本他只是用这件事当个借口。
他真正的心结是放心不下周瑜家眷，他们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如今江东这摊浑水绝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鲁肃深吸一口气说道。
“既然嫂嫂如此大义，那么某便不再藏着掖着，江东的危险远超诸位想象，孙策当年如日中天，但是动了江东一些人的利益，便因此早早夭亡，故而孙权继位之后，不再采取如同孙策那般强硬的措施，而是采取制衡之术，平衡各方势力，同时引入外部士族，提拔底层寒门，这才勉强捏合江东。”
“如今要对江东大刀阔斧的改革，无疑是动了各方势力的利益，极有可能迎来各种极端报复，某家不惧，甚至可以带着家眷为百姓而赴死，为理想信念赴死，但是公瑾遗孤在身，无论如何某家都不能令其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