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乔没有马上回答闻妤的问题，而是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然后她朝着闻妤，微微低下了头，果断道了歉。
关于定档的事，她确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具体定在哪天。
是因为饶航透露出了《修罗神》的宣发不菲，才在那瞬间觉得抓住了机会，确定了想法。
发丝垂落，遮住了她些许眉眼，看起来十分乖顺。
闻妤看着她低垂的头，心头的一些不满一下消散了部分，但疑虑却依然存在。
她正要开口，却见沈北乔重新抬起了脸。
这一次，沈北乔的目光直直地望进闻妤的眼底。
那双刚刚在包厢内如此坚定的眼神，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这让闻妤一怔，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闻妤姐，我下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我对《青芒》有多大的自信。”
她微微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相反，《青芒》是我从影以来，最担忧成绩的一部影片。”
她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包括在饶航面前也展现的总是一副《青芒》是绝世好片，只要你愿意投入，一定会得到超额回报的自信样子。
但是其实不是的。
或者说，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接《青芒》的时候，她什么头衔都还没有，虽然大爆了一部《旗袍》，但仍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能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有喜欢的戏拍，就很好了，谁能保证部部爆呢？
但是拿到金鸡影后之后，她的心态有一部分悄然发生了变化。
上述的想法也还留在她的心里，但很多个时刻，她又会猛然发现自己，在害怕。
《青芒》成本有限，题材敏感，受众天然就有局限。
它的成绩能符合观众对于一个新晋影后拿奖之后第一部作品的期待吗？
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就这样在她的脑海之中打架，让她克制不住的焦虑。
而且是越距离成片出来，越焦虑。
所以今天的冲动，也只能说是她潜意识的想抓住一些什么的作祟。
闻妤有些错愕的望着她，似乎没有想到沈北乔竟然心里这么想。
她一直以为沈北乔是胸有成竹，虽然决定仓促，但一定是是看准了时机才如此大胆。
错愕之后，又是自责和心疼。
正因为沈北乔总是做的很好，让闻妤非常的相信她。
所以闻妤似乎也从来只把精力放在了商务上，很少跟沈北乔谈心。
她叹了口气，最终那点介怀还是消失了。
闻妤伸出手，轻轻拉起沈北乔略显冰凉的手，声音柔和起来。
“北乔，其实很多时候你可以跟我说说，心里不要藏着这么多事。”
尔后又道，“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扛着这些。我是你的经纪人，除了我，你背后有很多人。”
沈北乔的脸上闪过动容，在闻妤温柔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
闻妤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放下，转过身，“回去吧，要定下来了就得开始忙了。”
就在转身的刹那，在闻妤视线不及的角度，沈北乔悄然松了口气。
刚才那番剖白，焦虑和恐惧是真的，但那份脆弱和无助，却掺杂了几分刻意的表演。
并非存心欺骗闻妤的信任，而是她无法解释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真正的依据。
闻妤并不是饶航，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也不是随便说些什么就能搪塞的，闻妤可能一眼就会看穿。
所以沈北乔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阻挡闻妤打破砂锅问到底。
看着闻妤快步走向电梯的背影，沈北乔在心中默默叹气。
对不起，闻妤姐。
有些理由，我真的无法说出口。
但请你相信，11月11日，《青芒》一定会赢。
……
几天后，沈北乔站在一栋外型极其简约的大楼前，摘下了墨镜。
tUS的公司，华越娱乐。
此刻，他们的巨型海报还挂在公司左侧的广告墙上。
尽管《青芒》的宣发受限，但预热工作还是刻不容缓。
今天，她应邀来和楚洵拍一组双人写真。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任务，是要与楚洵录制一个双人VLoG，为《青芒》预热。
受限于楚洵的偶像身份，炒cp的度需要极尽把控。
好在《青芒》男女主之间的情感本就如同初春的薄雾，朦胧、克制，带着似有若无的悸动。
本身就不需要用力过猛的营销。
所以双方团队最后达成的共识是，营销方向主打“初恋感”，营造纯爱氛围。
听起来很有感觉，其实就是无接触的暧昧。
戏外，不牵手，不拥抱，全靠眼神、距离、以及氛围感的微妙拿捏。
并且营销时所有的宣传物料，都会用秋实和陈默，将沈北乔和楚洵本人最大限度地隐藏在角色之后。
这样既能有效调动观众对影片加深印象，又能最大程度地安抚楚洵庞大的粉丝群体，提高接受度。
细微的咔嚓声传来，沈北乔脚步未停，只是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向后扫了一眼。
不远处，几个背着长焦镜头、作狗仔打扮的人影迅速隐入街角或行道树后。
沈北乔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没有躲避，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因为这些狗仔，就是闻妤找来拍摄今天会面的。
楚洵大概一两分钟会从公司走出来接她。
再过几个小时，各个平台都会出现“偶遇照”，相应的热搜也会登上微博。
预热就算正式开始。
就在沈北乔思索的时候，大楼的旋转门匀速转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是楚洵。
他似乎刚结束练习，额前碎发带着点湿意，身上是简单的白色卫衣和浅色牛仔裤，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他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沈北乔，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脚步加快了几分，脸上绽开一个干净又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沈老师！”他几步跨下台阶，在离沈北乔大约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保持了社交礼貌，又透着一份熟稔。
“等很久了吗？”
他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目光落在沈北乔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