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娘》的开机仪式,绝对是沈北乔入行以来,参与过的规模最宏大、规制最讲究、细节最繁复的开机仪式。
或许这类仪式本就该如此庄重,只是在从香江传入内地后逐渐简化了。
整套流程走下来,敬香、拜神、祈福、揭红布,观舞狮,切乳猪,一环扣一环,等她终于能稍稍松口气时,竟觉得比连拍几场戏还要累人。
然而,她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侯森源为了捕捉最理想的光线,决定仪式一结束,就立即开拍第一场戏。
这场戏,是元十娘在故事开篇时,于隐居的木屋旁独自练刀的场景。
侯森源并未遵循业内常见的“先文后武”拍摄顺序,一上来就是一场纯粹的武戏。
不知道究竟是他的个人习惯,还是有意想借此掂量一下她闭关特训三个月的成果。
沈北乔抬眼望向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位与她穿着完全相同戏服、身量也极为相似的姑娘,那是她的武替。
方才仪式间隙,她们还简单地打了招呼。
“好,走位可以的。”
侯森源审视着监视器,眉头蹙起,微微抬手让左前方的机位往下压了一点,才将眉头松开。
他拿起喇叭,喊道,“各部门就位,准备开始正式拍摄。”
“《元十娘》第一场,第一镜头,action!”
……
半山腰一片相对平缓的松林坡地,几株苍劲的古松虬枝盘结,针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松林间,一座小巧的木屋静静伫立。
木屋依山而建,背后就是陡峭的山壁,由粗壮的圆木和厚实的松木板搭建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绿叶,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木屋前,有一小片平整的空地,一个简陋的兵器架,插着几柄形制古朴的刀剑。
空地中央,元十娘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短打,裤腿扎紧,袖口挽起,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
她赤着双足,稳稳地立在土地之上。
元十娘的双手握着一柄横刀,因为用力的缘故,刀柄随之微颤。
她的目光却不动如铁,紧紧锁于刀锋之上。
一个呼吸之间,元十娘突然动了。
人动,刀随,招式简洁凌厉,大开大合。
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嗤——!嗤——!”
刀光如雪练,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轨迹。
她的步伐在方寸之地腾挪,却稳如磐石,汗珠自她额角沁出,转瞬便被山风吹散。
她的眼神专注如鹰隼,气息却悠长似深涧流泉。
人与刀,与山,与风,仿佛融为一体。
而后,她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仿佛在蓄力。
最后一式!元十娘猛地一个低身旋斩!刀光划出一道冷冽的半圆!
“铛——!”
一声沉闷的金石交击声!
刀锋精准劈前方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山石,火星迸射间,岩石应声被削去一角,断面光滑如镜。
刀身嗡鸣不止,余音在寂静林间回荡,与风声交织缠绵。
元十娘缓缓直身,气息未乱,她垂下眼睑,凝视着手中犹自震颤的刀锋。
眼神中的锐利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深潭般的平静。
她反手,将刀干脆利落地插入腰间简陋的皮质刀鞘。
动作简洁,没有一丝多余。
不远处,那位沈北乔的武替姑娘站在原地,眼中难掩讶异。
她入行有些年头,给不少女明星当过武打替身,其中不乏对外号称“有武术基础”或“很努力”的。
但实拍时往往漏洞百出,最终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动作,还是需要依靠她来完成。
所以这一次的工作,她也并没有相信来接洽的人员说,“工作只需要完成一些高难度的替身,一般的动作,演员有武术基础,不需要武替。”
可眼前的沈北乔,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实实在在的力道。
虽然动作难度不高,但起落腾挪间稳而不乱,气息把控极稳。
那眼神中居然还有杀气,绝非临时抱佛脚能达到的水平。
她是真的有东西,是真的下了苦功。
而内行人如此惊讶,就不用说外行人了。
见沈北乔的刀法如此漂亮,围在周围的工作人员脸上都有明显的惊讶,看起来只等侯森源喊出cut来,就要大声讨论一番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条近乎完美地通过时,监视器后的侯森源却迟迟没有喊出那声“cut”。
侯森源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监视器的画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半晌,他终于抬起手,喊出了:“cut!”
随即补充道,“石头摆放位置要换,重来一条。”
说罢,他对不远处的道具组负责人挥了挥手,负责人很快的赶到了他的身边。
“换一块石头,位置往左再挪一尺,现在十娘的刀会被石头挡住,我们要确保刀锋劈砍时被镜头捕捉的是最完美的角度。”
他顿了顿,又抬眼看向场中的沈北乔,拿起喇叭喊道,“记住现在这个站位,等下劈砍的时候保持和现在一致,不要乱偏移。”
“再重来一条!”
……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侯森源的团队,显然已经习惯他如此龟毛。
沈北乔倒是愣了一下,不过见道具重新搬上了放在眼前,她还是默默地退回了一开始的站位。
化妆师冲上来帮她擦拭了一下额头,又整理了一下因为动作有些凌乱的头发。
待化妆师退到了一旁,侯森源拿起对讲机,再次叫下了“action!”
只见沈北乔再次干脆利落的完成了动作,最后一式,她抬起刀,凌空劈下,道具再次被削去一角。
沈北乔再次把刀收鞘,站定。
但等待她的又是一阵沉默,侯森源还是没喊下cUt。
只见他反复的拉着监视器的进度条,看了半天。
才又举起喇叭,“沈北乔,你刚才多往左边砍了一点吧,不是叫你不要动吗?”
“效果不对,再来一条。”
沈北乔看着眼前左右都一样的黑色山石,把刀抽出,估摸着侯森源口中这个“一点”究竟是怎么样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