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无声滑落,窗外的一切都被氤氲成模糊的光斑。
卢宝琳独自坐在工作台后,对着一块未完成的画布发怔,指尖沾着未干的钴蓝色颜料。
门铃轻响,打破沉寂。
卢宝琳肩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缓缓抬头望向门口。
玻璃门后,站着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有些熟悉。
她放下画笔,起身,走过去,开门。
卢宝琳语气客气,却带着一丝轻易便能察觉的疲惫,“梁警官。”
梁家智略微颔首,抬起警官证,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画廊内部,最后落回卢宝琳脸上。
“卢小姐,有些情况,需要再向你了解一下。”
卢宝琳越过他,将门关上,“自然,我当初说过会尽力帮助警方的。”
她回过身,袅袅几步绕回梁家智身前,轻声问道:“案子……有进展了吗?”
梁家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现场很干净。”
关于现场的事梁家智点到为止。
“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情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们暂时还没有突破性的发现。”
梁家智笑了笑,“查来查去,线索干干净净。就好像……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卢宝琳却摇摇头,认真道,“梁警官,我虽然确实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没有必要骗你,这些都是良玉亲口说的。”
她微微前倾身体,指尖轻抵着下颌。
“其实那天你走后我认真想了想这个事,良玉如此讳莫如深,应该是那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梁家智深深地望了卢宝琳一眼,“是啊,我们顺着查的过程中,收到了来自上层的一些施压。”
他神色一凝,“正因为如此,外界线索受阻,我们才更需要从内部打破僵局。”
“卢小姐,所以我必须更深入地了解你和苏良玉的过往,尤其是她成名前那段时期。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拼图的一部分。”
卢宝琳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与苏良玉的现在,早已疏远,那些过去,更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模糊记忆。
她看着梁家智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拒绝无用。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侧过身,指向旁边的会客区。
卢宝琳声音有些干涩道,“请坐吧。”
两人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落座,中间隔着一张冰冷的金属茶几。
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成了背景音。
卢宝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
她目光有些飘远,陷入回忆,“我和良玉……是很多年前,就在九龙城寨认识的。”
卢宝琳说:“那时候我刚到香江不久,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说香江话。有一次,在一条街上,被几个小混混堵住了,他们想……”
“是良玉路过,她大声呵斥他们,说她爸爸是这里的警探,不想坐牢就试试看。”
说到这,卢宝琳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回忆起了当时那份绝处逢生的温暖。
卢宝琳继续道:“那些小混混被她唬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把我扶起来,带我去了附近一家糖水店,给我点了碗姜汁撞奶。那是我在香江,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梁家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的目光落在卢宝琳交握的手上,那上面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蓝色颜料。
然后他忽然开口,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救命之恩。听起来很重,你们难道不应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卢宝琳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了摇头,但她最终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卢宝琳继续叙述,语速平缓了一些:“后来,我为了生计,在一家电子零件工厂找到了工作,流水线那种。”
“很巧,良玉后来也在那里做暑期工。我们就这样熟悉了起来。”
“她是本地人,香江话说得很流利。下工后,她常常教我。她很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我的发音。”
“有时候,我们会趴在工厂宿舍狭窄的床铺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流行歌,谈一些未来的事。”
卢宝琳停顿了一下,“她问我,‘宝琳,你以后想做什么?总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打工吧,没出息的。’”
说到这里,卢宝琳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怀念的复杂神情。
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了,“我当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告诉她……我说,我想当明星。”
“明星?”梁家智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
倒不是对卢宝琳的嘲讽,卢宝琳的模样确实生的极好,比起苏良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现在时间已经推进了这么多年,梁家智知道,最终站在聚光灯下,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的,是苏良玉。
而卢宝琳,兜兜转转,拿起了画笔,成为了艺术家。
“梁警官也觉得神奇吧,最终成为明星的是良玉,而我也找到了我的路。”
卢宝琳今天似乎比上次多了些耐心,此刻对梁家智笑了笑,主动说道。
梁家智顺势点点头道,顺着她的话开了个玩笑:“是啊,不会苏良玉当时的梦想是当画家吧?”
卢宝琳闻言,眼底那点笑意似乎真切了些,“不是啊,当时她想成为九龙城第一神探的,如果实现了,现在就是梁警官你的顶头上司啊。”
梁家智明显一愣,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随即,一个短促的笑意从他唇角逸出,冲淡了眉宇间惯有的冷硬。
然而,笑意很快收敛。
他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实现梦想的是她,而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cut!”
郑萦怀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因为梁家智最后的台词骤然又紧绷的氛围瞬间消散。
江祁和沈北乔几乎同时松懈了神色。
梁家智和卢宝琳的见面看似是闲谈,但是跟凶杀案扯起来,每一句都可能别有深意。
所以演员在处理起来就要更加谨慎。
按理说,这场戏不应该放在开机第二天,而是排到比较后面。
然而香江天气骤变,气象部门预警即将有持续强降雨。
郑萦怀当机立断,与团队紧急商议后,立刻调整拍摄计划,将原定后续拍摄的几场雨夜戏份全部提前。
这才有了江祁和沈北乔的这场对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