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瑾躺在药房的榻上,脸色青紫,呼吸急促,嘴唇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永宁公主跪在榻边,握着他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么回事?”苏清栀快步走进来——虽然身体还虚,但此刻脚步快了不少。她先看了永宁公主一眼,然后立刻俯身检查谢怀瑾的症状。
“是……是午后的茶水。”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说,“谢大夫和公主在药圃忙完后,回房喝茶休息。公主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就吐了,谢大夫喝了一整杯……然后就、就这样了……”
苏清栀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茶杯闻了闻,又用银针探了探。银针迅速变黑。
“七步断肠散。”她声音冷了下来,“混在茶叶里,味道被茶香掩盖。下毒的人很懂药性。”
永宁公主抬起头,泪眼婆娑:“清栀姐姐,你能救他吗?求求你……”
苏清栀没回答,而是快速扒开谢怀瑾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她松了口气:“还好发现得早,毒还没完全入心脉。墨十七,去我房间拿药箱——左边柜子第三层,那个黑色的。”
墨十七领命而去。苏清栀又看向永宁公主:“公主,你也中毒了,只是量少。阿依娜,带公主去隔壁房间,用甘草三钱、绿豆半升煮水,催吐后再服清毒散。”
阿依娜连忙扶起永宁公主往外走。永宁公主一步三回头:“清栀姐姐,谢大夫他……”
“死不了。”苏清栀头也不回,“但你再耽误时间,我就不保证了。”
永宁公主这才咬牙离开。
药箱很快拿来。苏清栀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三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谢怀瑾嘴里。然后她又拿出针包,抽出三根最长的金针,分别扎入谢怀瑾的膻中、鸠尾、巨阙三穴。
“王爷,帮我扶他坐起来。”苏清栀说。
墨临渊上前,扶起谢怀瑾。苏清栀转到谢怀瑾身后,一掌拍在他背心,内力透入,催动药力扩散。谢怀瑾身体一震,“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黑血落地,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地砖被蚀出一个个小坑。
“好烈的毒。”墨临渊皱眉。
“不然怎么叫七步断肠散。”苏清栀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些白色粉末,混在水里给谢怀瑾灌下去,“这是‘化毒散’,能中和毒性。接下来三个时辰是关键,他可能会高烧,需要有人看着。”
她说着,站起身,看向那个还在发抖的侍女:“茶是谁泡的?”
“是、是奴婢……”侍女扑通跪下,“但奴婢真的不知道茶里有毒!茶叶是库房领的,水是庄子里的井水,奴婢泡好就直接端过来了……”
“今天有谁进过茶水间?”墨临渊问。
“没、没人……”侍女想了想,突然说,“啊!中午的时候,周管事来检查过食材,说看看茶叶库存。他在茶水间待了一小会儿……”
周管事?那个在庄子里干了十几年的老管事?
墨临渊眼神一冷:“带周管事来。”
然而墨十七很快回来禀报:“周管事……不见了。他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后门的守卫说,一个时辰前看到周管事出去,说是去镇上采购药材。”
“追。”墨临渊只说了一个字。
墨十七领命而去。
药房里只剩下苏清栀、墨临渊和昏迷的谢怀瑾。苏清栀检查了一遍谢怀瑾的状况,确认暂时稳定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演戏演全套。”她低声说,“我现在应该很‘愤怒’。”
墨临渊看着她:“你是真愤怒还是演愤怒?”
“都有。”苏清栀眼神冷了下来,“七步断肠散这种毒,三刻钟内不解必死无疑。下毒的人是冲着要命来的,不是简单的‘触发情绪’。如果不是公主只喝了一口,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谢大夫现在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教主这步棋下得很险。万一真把人毒死了,他就不怕我直接崩溃,达不到他要的‘怒’?”
“也许,”墨临渊缓缓说,“他就是要你经历‘身边人真死’的愤怒。只是没想到你能救回来。”
苏清栀沉默了。许久,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冷:“那他还真是低估我了。我苏清栀的人,阎王爷想收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暮色渐浓,庄子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
“王爷,”她背对着墨临渊,“这场戏,咱们得加点码。”
“你想怎么加?”
“周管事跑了,但肯定跑不远。让墨十七他们别真抓住,放长线钓大鱼。”苏清栀转过身,眼神锐利,“另外,我要‘愤怒’得全庄子都知道——明天开始,我要亲自审查庄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要喝一碗我配的‘真言汤’,不说真话的,全部赶出去。”
“真言汤?”
“就是普通安神汤,加点黄连,苦得让人说真话。”苏清栀说,“但外面的人会以为,我真的有办法让人吐露真言。教主如果还有眼线在庄子里,一定会慌。他一慌,就会露出马脚。”
墨临渊看着她:“你确定要打草惊蛇?”
“不是打草惊蛇,是逼蛇出洞。”苏清栀走回榻边,看着昏迷的谢怀瑾,“谢大夫不能白中毒。这一局,我要教主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天晚上,庄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起自己是神医,并且因为谢大夫中毒而大发雷霆。她下令,明天开始,全庄子所有人——包括王爷、世子、公主——都要接受审查,喝“真言汤”。
消息传开,人心惶惶。
阿依娜配合得很好,她“忧心忡忡”地去找苏清栀:“王妃,真言汤会不会伤身?有些人可能只是不知情……”
“不知情?”苏清栀正在配药,闻言冷笑,“谢大夫中的是七步断肠散,这种毒药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庄子里一定有圣教的余孽。不查清楚,下一个中毒的可能就是你,是我,是王爷!”
她说得很大声,确保窗外的人能听见。
阿依娜“无奈”地离开。很快,庄子里开始流传:王妃因为愤怒,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这正是苏清栀要的效果。
深夜,墨临渊房间。
苏清栀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医书,但眼睛没看字。她在等。
子时过半,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叩”声。
墨临渊起身开窗。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进来,脚上绑着竹筒。他取下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看了一眼,递给苏清栀。
“墨十七的密报:周管事在五十里外的柳镇出现,住进了一家客栈。与他接头的,是个戴斗笠的男人,看不清脸。已经派人盯住。”
苏清栀看完,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掉:“鱼儿上钩了。”
“你确定他们会相信你‘愤怒到失去理智’?”墨临渊问。
“不确定。”苏清栀很坦诚,“但教主一定想知道,我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我的医术还剩下多少。所以他会派人来试探——要么是周管事回来,要么是别的眼线行动。”
她顿了顿:“而我们只需要等。”
第二天一早,苏清栀真的开始在院子里摆开了阵势。
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几十个碗,碗里是黑乎乎的汤药——确实是安神汤加黄连,苦得吓人。墨临渊、李玄策、阿依娜、永宁公主等人“率先”喝了一碗,然后庄子里其他人排着队,一个个上来喝。
每个人喝完,苏清栀都会问三个问题:
“你叫什么?来庄子多久?”
“昨天午时到申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谢大夫中毒的事?有没有线索?”
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回答,少数几个支支吾吾的,被苏清栀冷冷地盯着,很快就说了实话。
轮到厨房一个帮厨时,那人喝了汤,回答前两个问题都很正常,但第三个问题,他眼神闪烁:“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苏清栀盯着他看了三息,忽然说:“你右手袖口内侧,沾了点褐色粉末。那是七步断肠散混合茶叶后的残留物。”
那人脸色瞬间惨白。
墨临渊一挥手,两个暗卫立刻上前按住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帮厨大叫,“是周管事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把药粉撒在茶叶上,就杀我全家!”
“周管事现在在哪儿?”苏清栀问。
“我不知道……他昨天给了我药粉,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今天午时去后山的老槐树下拿钱……”
午时。后山。老槐树。
苏清栀和墨临渊对视一眼。
鱼儿,终于要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