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笑够了，看着盆里那条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粉条”，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盆沿。“好了，小粉条，既然决定养你，总得给你弄点吃的。虽然我手艺一般，但总比刷锅水强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我去看看今天退潮，能不能捡点海带或者贝类。”
他转身向沙滩走去，步履看似从容，耳朵却依旧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果然，脑海里立刻响起了新的“心声”：
【海带？贝类？本公主才不吃那些低级货色！我要吃月华琼浆！要吃灵珠仙草！……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喂！漂亮坏人！你快点回来啊！别把我一个龙丢在这里！我……我怕黑！】。
李莲花脚步未停，嘴角却再次无声地扬起。
这碧茶之毒带来的“幻听”，倒是让他这僻静的沙滩，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而这“小粉条”……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陶盆里焦急张望的粉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看来，这清修的日子，是要被彻底打破了。
不一会儿，李莲花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几片洗净的海带。
他走到陶盆边，将海带丝撕成细条，放了进去。
敖寸心用鼻子（吻部）凑过去闻了闻，嫌弃地用尾巴推开。
【就这？本公主的膳食起码要八珍玉食！这连给我西海龟丞相吃，他都嫌清淡！】
李莲花看着漂在水面的海带，叹了口气：“挑食？看来是真不饿。也罢，我省了。”作势要捞走。
敖寸心立刻一个猛子扎下去，用身体护住海带，内心尖叫：【住手！我吃！我吃还不行吗！你这哪里是养宠物，分明是养难民！】
她一边委委屈屈地小口啃着海带，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呜……海带……还是原味的……父王，您见过吃海带的龙吗……我们西海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李莲花看着盆里一边吃一边仿佛在掉小珍珠的“小粉条”，眼底笑意更深，觉得这比看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敖寸心委委屈屈地啃完最后一口海带，感觉龙生从未如此黯淡。
她瘫在盆底，有气无力地甩着尾巴。
【完了，本公主的味觉被玷污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过，这坏人是去哪找的海带？动作还挺快……他该不会一直守在附近没走远吧？】
最后这个念头让敖寸心微微一愣，她偷偷抬眼，看向坐在窗边又开始削削砍砍弄他那木楼的李莲花。
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专注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俊，只是那偶尔微蹙的眉头，和过于苍白的唇色，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
【他中的毒……很厉害吗？】敖寸心想，【看着很虚弱的样子。要是我的法力在，说不定能帮他看看……】
这念头刚闪过，她就暗自“呸”了一声。
【敖寸心啊敖寸心，他都把你当宠物煮了，你还想着帮他？你可是西海最骄纵……不是，最尊贵的公主！有点出息！】
李莲花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
他方才，似乎又听到了那“幻觉”。这次不再是气急败坏的抗议，而是……带着点犹豫的关切和自省？
碧茶之毒产生的幻听，会如此富有层次，且逻辑连贯吗？
从最初的愤怒惊恐，到后来的讨价还价，再到此刻这种……近乎柔软的内心活动？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中的活计，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这“小粉条”通人性得过分，那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粉鳞，头顶那对绝非鱼类的犄角雏形，还有这持续不断、内容丰富的“心声”……
一个更为大胆，甚至荒诞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莫非，这世间真有《山海异志》中所载的龙族？
而自己捡到的，不是什么变异海货，当真是一条……龙？这么小的龙？？
这个认知让他心绪微澜。
若在从前，身为李相夷的他或许会兴奋于得见传说之物，但如今，他只是李莲花，一个自身难保、居无定所的“废人”。一条龙，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他抬眼，看向陶盆里那条正用尾巴百无聊赖拍着水花的小粉龙。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停止了动作，假装一本正经地……吐了个泡泡。
李莲花：“……”
他放下刻刀，走到陶盆边，蹲下身。
敖寸心立刻警惕起来，往后缩了缩。【又、又干嘛？海带我可吃完了！没得挑剔了！】
李莲花伸出手指，没有像之前那样弹她额头，而是极轻地，用指腹触碰了一下她背上那片最莹润的粉鳞。
触感微凉，光滑坚硬，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敖寸心浑身一僵。
【他他他……他摸我鳞片？！】一股酥麻奇异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传来，让她差点跳起来。【无礼！太无礼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虽然他现在以为我是条鱼……不对，是粉条……】
李莲花清晰地“听”到了这番心理活动，他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小粉条，”他开口，声音平缓，带着点探究，“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水鬼？海妖？还是……什么别的精怪？”
敖寸心立刻激动地用尾巴拍水。
【精怪？！你才是精怪！我是龙！真龙！血统纯正、尊贵无比的西海龙族！】
【气死我了！这凡人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李莲花看着她焦躁游动的样子，继续慢悠悠地道：“看来是道行不够，还不能口吐人言。罢了，不管你是什么，既然留在了我这莲花楼，就得守我这莲花楼的规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晃了晃。
“第一，不准随意扑腾，水溅得到处都是。”
“第二，不准挑食，我给什么就吃什么。”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上，“不准在心里偷偷骂我。”
最后一条“规矩”说出来，敖寸心整条龙都呆住了，连拍水的尾巴都僵在了半空。
【他、他怎么知道我在心里骂他？！难道他……他能听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凡人怎么可能听到我的心声！一定是巧合！对，是巧合！】
李莲花看着她那副震惊到几乎石化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关于“碧茶幻听”的怀疑，终于动摇了七八分。这反应，太真实了。
但他并不点破，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感觉说完这条，它好像更心虚了？果然是成了精的，能懂人言。”
敖寸心：【……】
【谁心虚了！我这是震惊！是愤怒！是……】她看着李莲花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突然有点底气不足，默默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警惕地盯着他。
李莲花心中了然，却也不再逼迫。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暮色，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寻常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小事，“晚上别闹出太大动静，我这人睡觉轻，被吵醒了……心情会不太好。”
他语气平淡，但敖寸心没来由地想起之前他那句“上火烤一烤”，顿时一个激灵。
【知道了知道了！我睡觉很老实的！绝对不打呼噜不磨牙！】她赶紧在心里保证。
李莲花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身走向他那张破旧不堪的草席。
看来，这“小粉条”不仅可能是真的龙，还很可能，是条胆子不太大，又有点傻乎乎的龙。
他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陶盆的轮廓。
敖寸心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第一次觉得，这个“漂亮坏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他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处，虽然是个陶盆。
【算了，粉条就粉条吧……总比烤鱼强。】她自我安慰着，在清凉的水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绕起来，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她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本该睡着的李莲花，却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那陶盆的方向，眸色在月光下显得深沉而复杂。
捡到一条龙……这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