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低头看去，粉嫩小龙已睡得天昏地暗，两只前爪却不知何时扒开了他中衣的系带，整张脸都埋在他腰腹间，随着呼吸，温热的气息一下下拂过他皮肤。
李莲花下意识想将她拎开，指尖触到她微凉鳞片时却顿住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终是任由她趴着，只轻轻拉过外袍盖在她身上。
晨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敖寸心眼皮上。她有些不耐地往温暖源深处钻了钻，小爪子无意识地扒拉了下身下的“床铺”。
这细微的动作惊动了浅眠的李莲花，他低头，正对上她半梦半醒间仰起的脑袋。
“醒了？”他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敖寸心瞬间想起自己此刻的“床铺”位置，立刻昂起脑袋，尾巴尖得意地晃了晃，内心一片激昂：
【哼！从今天起，你的胸口和丹田就是我的专属床榻了！钦定了！】
李莲花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耳根微热。
他垂眸舀起一勺清粥，吹凉，语气平淡无波：“醒了就回你自己盆里去。”
【大胆！竟敢驱逐本公主！】敖寸心立刻用尾巴啪啪拍打他的腹部，【你知不知道九天四海有多少人求着本公主去他们道场睡一觉！你这破莲花楼，也就这张床还勉强够看！】
李莲花听着那“啪啪”声和脑海里气急败坏的叫嚷，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放下粥碗，两根手指捏住她后颈，将她从自己衣襟里提溜出来，悬在半空。
他看着她那双瞪得溜圆的龙睛，试图讲理：“我这里不是你的床。”
敖寸心四爪在空中乱蹬，内心愤慨：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昨晚要不是我，你早就冻成冰棍了！】
【我不管！你身上又暖又软，我就要睡！等晚上你睡着了，我还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李莲花简直要被这小龙的无赖劲儿气笑。他将她放在盛满清粥的小碟旁：“吃饭。”
【不吃！除非你答应给我当床！】敖寸心梗着脖子，看都不看那碟子，内心赌气，【本公主也是有尊严的！】
李莲花也不催她，自顾自慢条斯理喝起粥来。米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气，袅袅萦绕。
敖寸心偷偷瞄了那浓稠喷香的粥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好像，是有点饿了。】她内心挣扎，【不行，不能屈服……可是，闻起来真的好香……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占领床铺！对，这是战略进食！】
她终于磨磨蹭蹭凑到碟边，小口小口舔起粥来，内心还在给自己找补：【本公主是给你面子，可不是妥协！】
李莲花看着她那副明明想吃又要端着的傲娇模样，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他状似无意地将一碟碾碎的、她昨日多看了两眼的桂花糖糕推到她面前。
敖寸心眼睛一亮，立刻扑过去，抱住一块比她还大的糖糕碎屑，幸福地眯起了眼，内心欢呼：
【唔…好吧，看在这贡品还不错的份上，本公主暂时不跟你计较床铺的事了。】
【不过只是暂时！床，我是一定要睡的！你等着！】
李莲花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一抹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小龙，倒是比他这楼里所有的草药和机关，都来得有趣。至于她那点“雄心壮志”……
他瞥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日头，以及被妥善放在软布瓷盆里的、她专属的小窝。
自那日“床铺之争”后，李莲花对敖寸心明显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纵容。
木楼静静伫立在岸边，楼外空地上，李莲花正坐在小凳上整理药材。
敖寸心就盘在他腿边的矮几上，借着明媚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用爪子梳理着自己粉嫩的鳞片。
【左边这片好像有点不够亮……】她歪着脑袋，对着阳光调整角度，【右边这片形状真完美，嘿嘿。】
梳理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抬头看向李莲花，小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角，龙睛里满是期待：
【李莲花！你看我的鳞片，是不是需要一颗又圆又亮的珍珠来配？东海鲛人泪化的那种！放在旁边照着，光泽肯定更好！】
“鲛人泪”三个字落入耳中，李莲花分拣草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东海鲛珠……那是传说中生于万丈海渊的奇珍，光泽能映亮幽暗的龙宫。
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人用惊叹向往的语气，对他描述过那般景象。
记忆的碎片模糊不清，只余一缕属于“李相夷”时代的、久远而缥缈的微光，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再也触不到当年的心境。
他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也未必察觉的惘然，随即湮没在平静无波的眼底。
他垂眸，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写满“快给我买”的眼睛，沉默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从旁边晾晒的药材里，捡起一颗圆润的、带着点珍珠光泽的……川贝母，放到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个也挺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
敖寸心：“……”
她低头看看那颗灰扑扑的“假珍珠”，又抬头看看李莲花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有点飘忽的脸，内心瞬间炸毛：
【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我要的是珍珠！珍珠！闪亮亮的！能映出本公主绝世美鳞的珍珠！】
【这个穷酸病美人，是不是买不起？！】
李莲花听着脑海里那片“穷酸病美人”的控诉，面不改色地继续分拣药材，只是耳根微微热了一下。
他确实……囊中羞涩。
维持日常用度已是不易，更遑论价值千金的鲛珠，对他而言，不仅是财力上的奢望，更是前尘旧梦里一道早已遥不可及、也不必再触及的幻影。
敖寸心气鼓鼓地用尾巴把那颗川贝母扫到一边，整条龙都耷拉下来，趴在小几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本公主很不高兴”的气息。
【连颗珍珠都没有……想当年我在龙宫，拿来打弹子的珍珠都比这个大……】
她越想越委屈，小眼神幽怨地瞟向李莲花。
李莲花被她看得有些招架不住，那点因“鲛珠”而起的微妙心绪，也被眼前这小家伙的委屈模样冲淡了。
他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草药。他起身走进莲花楼，片刻后拿了一个小木盒出来。
他打开木盒，里面并非珍珠，而是几片打磨得极薄、边缘圆润、在阳光下泛着七彩晕彩的贝壳片，用细软的丝线串成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风铃。
“这个，”他将小风铃挂在她的小矮几上方，微风拂过，贝壳片轻轻相撞，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折射出斑斓的光点，洒在她粉色的鳞片上，“虽然没有珍珠亮，但颜色配你。”
敖寸心愣住了。她看着那些流转的光斑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霞光。
她小心翼翼地伸爪碰了碰晃动的贝壳片，内心那点委屈瞬间被新奇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欢喜取代。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
【虽然不是珍珠，但……但也勉强能衬托出本公主鳞片的美貌了！】
她故意扭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尾巴尖却诚实地、一下下轻轻拍打着桌面，暴露了她的小开心。
李莲花看着她那副明明喜欢又要强装傲娇的模样，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上来，如春水漾开微波。
嗯，贝壳片不错，既好看，又……不贵。
至于鲛珠……他目光掠过远处的水面，微微有些悠远……
而现在，眼前这片会为了贝壳风铃而偷偷开心的小小霞光，似乎更真实，也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