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海面染成暖金色,李莲花拈起最后一块桂花糕,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粉色尾巴尖。
小碟里的糕点已经所剩无几,敖寸心正埋头苦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兴奋摇摆的尾巴暴露了内心。
李莲花的指尖在糕点上方微微停顿,忽然改变了方向——那块香甜的糕点在她鼻尖虚晃一枪,慢悠悠地划了道弧线。
“啪!”
敖寸心的脑袋立刻跟着转向,小爪子下意识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
【???】
她茫然抬头,正对上李莲花若无其事的脸。
他垂眸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仿佛刚才那个假动作与他无关,只是唇角那抹没压住的弧度,泄露了主人难得的好兴致。
【好啊!你故意的!】
她气鼓鼓地用尾巴拍打桌面,却见李莲花不紧不慢地将糕点又移了回来。
这次她学乖了,小心翼翼地凑近,眼看就要够到——
那诱人的甜香又在鼻尖晃了晃,从左边溜到了右边。
【放肆!】
她整条龙都跟着扭了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追着那块糕点左右摇摆,活像追逐光点的猫儿。
几次三番后,她终于放弃挣扎,瘫在桌上装死,只是眼角还偷偷瞄着那块折磨龙的糕点。
李莲花看着她这副耍赖的模样,终是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是打破了什么沉重的桎梏,让这张总是带着病气的脸瞬间鲜活了几分。
不闹你了。
他终于将糕点稳稳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啊呜一口吞下,连爪子上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尾巴重新快活地摇晃起来。
这一刻的温馨太过珍贵,让他几乎忘了那些需要小心维持的东西。他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她背上微凉的鳞片。
指尖传来的鳞片触感尚在,一阵尖锐的耳鸣却骤然袭来——碧茶之毒从不按时辰发作。他猛地蜷回手指,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
那些被他用三年光阴强行埋葬的、属于李相夷的记忆碎片,裹挟着东海的腥咸与绝望,再次将他吞没。
等他勉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满是木屑的地板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竟……落泪了?
李莲花怔住,随即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笑。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原本惬意盘卧在他手边、还在回味桂花糕甜香的小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僵住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手指的骤然抽离和颤抖,更看见了那滴砸落的泪。【他……哭了?】
敖寸心整条龙都僵住了。
那个总是带着点疏懒笑意、偶尔被她气得耳根发红却依旧从容的“病美人”,此刻看起来竟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虽然美人落泪也…好看】
她心里莫名地揪紧,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让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用自己微凉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尚未收回的、冰凉的手指。
李莲花闭眼缓了许久,才将那股翻腾的气血和心绪强行压下。
他睁开眼,恰好对上敖寸心仰起的、写满了担忧和无措的龙睛。
他看着她这小模样,心底软了一块。他沉默片刻,望着逐渐亮起的海平面,轻声开口:
刚才......吓到你了吧。他顿了顿,有时候......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敖寸心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带着纯粹的疑惑和好奇。
李莲花望着海平面,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一个...叫李相夷的人。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微微怔了一下。
李相夷……如今说来,竟像是隔着重重迷雾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他年少时...李莲花的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很是顽劣。会偷藏师父的茶叶,会在师兄练功入定时,用狗尾巴草挠他的鼻子...
敖寸心本来安静地听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扫着他膝头的衣料。
但当她听到东海大战碧茶之毒时,扫动的尾巴突然停住了。
【等等!东海?中毒?那个顽劣少年...该不会...就是在讲他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仔细打量着李莲花苍白的侧脸,试图从那清癯的轮廓里,找出一点点昔日那个顽劣少年的影子,心里猛地揪紧了。
李莲花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讲述着,说到师兄单孤刀的死时,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时候年轻气盛,听说师兄出事,就什么都不顾了...
敖寸心越听越不对劲,龙族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立刻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死得这么巧?】她冷冷地在心里嗤笑,【我们龙族假死脱身的把戏见得多了。尸体呢?验明正身了吗?】
她开始焦躁地在他膝头转着圈,尾巴无意识地拍打着他的衣料。
李莲花正说到或许是我太自负,见状顿了顿,伸手轻轻按住她乱动的尾巴:小粉条,别闹。
他的手指冰凉,让敖寸心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不甘心地扭动着身子,继续在心里分析:
【你那个师兄,十有八九是诈死。时机选得真好,在你如日中天时突然,逼你去与笛飞声决斗...】
李莲花的手指微微一顿,脸色渐渐发白。
【这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武林盟主李相夷,又让金鸳盟主笛飞声背上杀人之名。】 敖寸心越分析越觉得心寒,【好精妙的算计!】
......是我看不清身边的人。李莲花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敖寸心在他膝头焦躁地游走,【何止是看不清!你那位师兄分明就是在骗你!我们龙族最擅长辨别真伪,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见李莲花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师兄他...待我如亲手足...
【就是亲手足才更可恶!】敖寸心又气又急,【我们西海那个伪龙舅舅,不也是打着血脉亲情的旗号行背叛之事?】
别说了...李莲花突兀地打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几分哀求,师兄他...不会这样对我...
敖寸心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她顿时慌了,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看起来好痛苦...是不是旧伤复发了?都怪我太激动,不该在他面前这样转来转去...】
李莲花闭了闭眼,忽然低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敖寸心愣住了,随即拼命摇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用脑袋使劲蹭着他的手心。
【怎么会可笑?】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我是在心疼你啊...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却还要为他找借口...】
她不知道,此刻她每一句直指真相的话语,都在撕裂李莲花最后的心理防线。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几点血珠溅落在她身侧的衣料上。
【天啊!怎么吐血了!】敖寸心吓得魂飞魄散,【可是...他吐血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唇色染血,病骨支离,反而更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李莲花急促地喘息着,看着地上那摊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苍凉。
原来...连你都看得出来。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寻了师兄遗体三载,却始终找不到...
【他肯定没死,我见多了,遗体都找不到更有问题】
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用一种刻意维持的云淡风轻自顾自说道:乔姑娘她...等了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