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对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的议论,置若罔闻。
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脚下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这片荒地因为多年无人打理,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和带刺的灌木地面也坑坑洼洼乱石嶙峋。
这是个大工程。
但林山有的是力气,和两辈子加起来都用不完的耐心。
他脱掉身上那件破烂的上衣露出虽然瘦削但线条分明的上身。常年干重活,让他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健康的油光。
他挥舞起镰刀,一刀刀地割着杂草。又抡起锄头一下下地刨着地面上的乱石和草根。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有节奏。每一次挥舞,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量。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的头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进脚下那片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土地里。
周围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村民,看着看着脸上的嘲讽渐渐就收敛了。
他们都是庄稼人最懂得出力的活计。林山这副不要命的架势,让他们明白这小子是来真的。
渐渐地看热闹的人散去了。偌大的荒地上只剩下林山一个人,和“嘿咻嘿咻”的喘气声以及锄头刨进土地的“噗嗤”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山直起腰用那件破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后生歇会儿,喝口水吧。”
林山回头一看,微微有些诧异。
来人是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身材佝偻的老人。他左边的裤管空荡荡的,拄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木拐杖,正眯着一双浑浊但却异常锐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是孙敬山,村里人都叫他孙爷。
这位孙爷,可是红松屯的一个传奇人物。
他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山把头”是公认的第一猎手。据说他枪法如神能一枪打中百米开外飞鸟的眼睛;他对山林的熟悉甚至超过了自家的炕头。村里现在这些所谓的“老猎手”,比如韩小虎他爹韩老六,当年都只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捡漏的小角色。
只可惜二十年前,孙爷在一次深入老林子之后虽然活着回来了却永远地留下了一条腿,从此便金盆洗手再也不进山了。
他平时深居简出性格孤僻村里的小孩见了他都绕着走。林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
“孙爷。”林山恭敬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尊重,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孙爷拄着拐杖慢慢地踱了过来。他浑浊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林山脚下那片已经被清理出来的、湿润的黑土地然后又抬头,望向了远处那片云雾缭绕的深山。
他没有问林山为什么要跟家里闹翻,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选这么个“鬼地方”。
他只是看着远方的山,眯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山说。
“山里的东西,有它的规矩。”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两块老树皮在摩擦。
“老祖宗传下来的话叫‘靠山吃山’。这山,就是咱们这些人的衣食父母得敬着得畏着。”
林山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像孙爷这样的老猎人,从不轻易开口一旦开口说的必然是金玉良言。
“赶山不能赶尽。”孙爷的拐杖在地上轻轻地点了点,“你今天把一窝兔子都给端了明年这片坡上,就连个兔子屎都找不着了。凡事得留一线。”
“打猎,不能打绝。”他又说道“怀崽的母兽不能打。还没长大的兽崽子,不能碰。这既是给它们留条活路也是给咱们自己给咱们的子孙后代留条后路。”
这些话,林山都懂。
前世,他也是在无数次血的教训中才悟出了这些道理。只是没想到今天会从孙爷的口中听到。
“山里的东西金贵。人参、鹿茸、熊胆、好皮子…都能换大钱。”孙爷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但人心要是被钱给迷了就容易走上邪路。为了钱不守规矩,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干。这种人,山神爷是会收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林山心中一动他知道孙爷这是在提点他,也是在…警告他。
“孙爷,您的教诲我记住了。”林山郑重地说道。
孙爷缓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第一次正视着林山的眼睛。他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看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你是个好苗子。比韩老六那帮只知道认钱的夯货,强多了。”
他拄着拐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咱们这片山,分外山和里山。外山你随便折腾。但里山深处有些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一步步地消失在了村道了尽头只留下一个孤独而佝偻的背影。
林山站在原地,却如遭雷击。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孙爷说的是什么地方!
阎王沟!
在里山的最深处有一条常年被瘴气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村里人祖祖辈辈都管那里叫“阎王沟”意思是阎王爷住的地方,活人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传说,当年孙爷就是和两个兄弟一起闯进了阎王沟才落得个一死一疯一残废的下场。
前世的林山对这个传说嗤之鼻。他艺高人胆大也曾数次在阎王沟的外围徘徊但最终,都被那股诡异的、让人心悸的氛围给逼退了。
他没想到,孙爷今天会亲自开口警告他。
这是老一辈猎王,对一个后起之秀的、最郑重的提醒。
林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孙爷那早已消失的背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这份情他领了。
送走了孙爷,林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片只开垦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荒地又摸了摸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孙爷提点的,是长远的规矩。
但眼下,他还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需要解决。
盖房子。
在这个年代盖一所最简单的土坯房也需要木料、石灰、请人帮忙的工钱和饭钱。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字——钱。
而他现在浑身上下,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了。
光靠在外山下套子打几只兔子野鸡,一天挣个一两块钱猴年马月才能攒够盖房子的钱?
不行!
必须得想个办法,尽快搞到一笔启动资金!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连绵不绝的深山。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越过了那片熟悉的外山,投向了更深、更远、也更危险的“里山”!
孙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不去那劳什子的“阎王沟”只在里山的外围转转,总可以吧?
那里虽然危险,但也遍地是宝!
一头几百斤的野猪一只熊瞎子,甚至是一棵上了年份的野山参…只要能搞到一样他盖房子的钱就全都有了!
干了!
林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哪来的出头之日!
他将借来的工具还了回去,又跟村民道了谢。
“山子,天都快黑了你这是又要上山?”那户借给他工具的大叔看他又背上了猎枪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是啊叔。”林山笑了笑,“这光有地不行啊总得想办法把盖房子的钱和材料给弄回来不是?”
“你小子,可别乱来啊!”大叔好心地提醒道“里山那地方邪性得很!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往里闯!”
“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林山摆了摆手,转身便朝着山上走去“您就等我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