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京华风起人未动,静水流深布棋忙
马车驶入京城外郭时,天刚蒙蒙亮。护城河上的薄雾还未散尽,守城的士兵见了王族文牒,虽不敢阻拦,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审视,登记姓名时,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显然是得了上头的吩咐。
沈清辞坐在车厢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却只是轻轻摩挲着梨花纹荷包,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清辞,你看那兵卒的眼神,怕是京里早就盯着咱们了。”石敢当掀着车帘,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先去我表叔家躲躲?他在西市开绸缎庄,隐蔽得很。”
萧彻也沉声道:“刑部的人说不定就在驿站等着,直接去递罪证太冒险。我父亲的旧部在城南有处宅院,先去那里落脚,再从长计议。”
连一直沉默的银霜都开口了:“我影族在京中有暗线,能查探到李嵩的动向。只是……”她看向沈清辞,“你打算怎么做?”
车厢里的目光都落在沈清辞身上。她抬起眼,晨光透过车帘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清亮而沉静,丝毫不见初入险地的慌乱。
“去驿站。”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越怕他们等,越要送上门去。”
石敢当急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引蛇出洞。”沈清辞从怀中取出烛龙教的罪证副本,指尖在“张敬之”的名字上点了点,“他们想抓我们,无非是为了这东西。咱们大张旗鼓地去驿站,他们定会派人来抢,或是想办法栽赃——这正是看清他们手段的好机会。”
她看向萧彻:“你父亲的旧部可靠吗?”
“都是过命的交情。”萧彻点头。
“那就劳烦他们在驿站周围布控,不用出手,只记着来的人是谁,带了多少人,用了什么手段。”沈清辞又转向银霜,“影族暗线盯紧张敬之,看他今日会不会异动。”
最后,她看向石敢当:“你去驿站后,借口买伤药,把这封密信送到城西的‘百草堂’,那里是父亲旧部的联络点,让他们备好后手,若我们被扣,立刻将罪证正本递交给御史台的王大人——王大人是我父亲的同年,为人刚正。”
一连串的安排清晰利落,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石敢当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沈清辞,和在西域沙海里那个会哭着喊“娘”的姑娘,判若两人,却又分明是同一个人——只是风沙磨掉了脆弱,留下了坚硬。
“好!我这就去办!”石敢当接过密信,揣进怀里。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时,果然有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守在门口,见他们下车,眼神立刻黏了上来。驿丞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话里却句句试探:“沈姑娘一路辛苦,小的已备好上房,只是……刑部的李大人刚派人来吩咐,说您带了西域要案的证物,需先去衙门登记备案。”
“理应如此。”沈清辞微微一笑,语气自然,“只是我与萧将军一路劳顿,想先歇息片刻,换身衣裳。烦请驿丞通传一声,半个时辰后,我们自会去刑部。”
驿丞没想到她如此配合,愣了一下才应声:“哎,好,好!”
进了房间,萧彻立刻检查门窗,确认没有异样后,才低声道:“他们果然急着动手。”
沈清辞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急就好,急了就容易出错。”她从袖中取出块玉佩,正是耶律恒提到的那块刻着“沈”字的假玉佩,“你看这玉佩的包浆,最多不过半年,显然是伪造的。他们急于用这东西坐实罪名,说明朝中有人等不及了。”
“会是太子吗?”萧彻皱眉。
“不一定。”沈清辞指尖敲着桌面,“太子虽与父亲有隙,却还不至于勾结烛龙教。这背后,怕是另有其人,想借烛龙教的案子,一石二鸟——既除掉父亲旧部,又嫁祸太子,动摇国本。”
她忽然想起母亲药方上的“观星台”,眼神闪了闪:“观星台的周监正,你熟吗?”
“不算熟,但有过几面之缘。”萧彻道,“他是个怪人,整日与星图为伴,极少参与朝政,却据说深得陛下信任。”
“怪人往往最清醒。”沈清辞放下茶杯,“等过了眼前这关,得想办法见见他。”
半个时辰后,沈清辞与萧彻跟着刑部的人往衙门走。刚出驿站巷口,就见一辆马车横冲过来,车夫像是惊了马,直直朝着沈清辞撞去!
萧彻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路边,马车擦着他们的衣角驶过,车轮溅起的泥水洒了一地。那车夫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阴鸷,绝非意外。
“是冲你来的。”萧彻握紧腰间的刀。
沈清辞却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急着灭口了。看来这罪证,确实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到了刑部,李嵩并未露面,只让副手来“问话”。副手拿着那本罪证副本,翻来覆去地看,嘴里阴阳怪气:“沈姑娘,这上面的人名,可有实证?张侍郎是朝廷重臣,岂能凭这一纸空文污蔑?”
“是不是污蔑,大人一问便知。”沈清辞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张侍郎去年去江南赈灾时,曾与烛龙教圣女在客栈密会三个时辰,此事有客栈掌柜可为证。另外,他府中账房的记录,与西域商队的账目能对得上,金额恰好与烛龙教购买兵器的款项吻合。”
副手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详细的佐证,脸色变了变:“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查过便知。”沈清辞站起身,“若大人没别的事,我们便先告辞了。毕竟,证物已交,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她拉着萧彻就往外走,副手想拦,却被萧彻一个冷眼逼退。出了刑部大门,萧彻才松了口气:“他们没扣我们,倒是奇怪。”
“扣了我们,反而落人口实。”沈清辞望着街对面茶馆里一闪而过的人影,“他们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再找机会下手,或是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
她顿了顿,看向萧彻:“你说,若现在去张侍郎府‘拜访’,会不会很有趣?”
萧彻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笑意:“确实有趣。”
两人转身往张府的方向走去,阳光穿过街旁的柳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从容,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张敬之、假玉佩、观星台、隐藏在暗处的黑手……这盘棋虽险,却已渐渐露出脉络。
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错。但她不怕,因为她的身后,有母亲的嘱托,有伙伴的信任,还有心中那份不容亵渎的正义。
远处,张府的朱漆大门紧闭,像一张沉默的嘴,等着吞噬靠近的人。沈清辞抬头望去,阳光刺眼,她却眨了眨眼,握紧了袖中的软剑。
好戏,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