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带着夫人与一众家仆气势汹汹赶到柳家时,喜堂内气氛凝滞,宾客们低声议论,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几人身上。
苏千语的红盖头早已被丢弃在地,她站在那儿,眼圈通红。
“柳家好大的威风!”苏明远踏入堂中,先扫过一脸平静的乔青,最终落在柳承煜身上
“我苏家女儿,岂是你说退便退的?”
乔青上前半:“苏老爷息怒。非是柳家威风,而是事出有因,不得不辨个明白。”
她再次举起那份婚书,鲜红的纸,墨黑的字,在众人眼前清晰无比:
“请苏老爷过目。这是我柳家与贵府交换、官府备案的婚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苏千禾’之名。可今日花轿抬来的,却是贵府二小姐苏千语。
“此等名姓不符、李代桃僵之事,若我柳家糊里糊涂认下,岂非成了笑话?将来又如何向宗族、向官府交代?”
苏明远脸色铁青,他自然知道其中关键。王姨娘办事不力,竟留下如此大的把柄!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此乃文书笔误!两家议亲,口头约定本是千语,邻里皆知。我即刻派人去官府更正便是,何须小题大做,误了吉时,伤了两家和气!”
“苏老爷此言差矣。” 乔青摇头,“婚姻大事,依礼依法。‘六礼’之中,‘纳征’之后,婚书即定,名分已立。”
“岂是事后一句‘笔误’便能更改的?若依此例,今日可以是‘苏千语’误写成‘苏千禾’,他日是否也能将‘柳’姓误写成‘张’‘李’?礼法纲常,岂不乱了套?”
她不给苏明远反驳的机会,继续道:
“况且,若真如苏老爷所言,议亲之初便是二小姐,那为何这送往官府、最为紧要的婚书正本,写的却是大小姐之名?”
“如此前后矛盾,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我柳家虽贫,却也知‘信义’二字。此等不明不白、文书与真人相悖的婚事,请恕柳家不敢高攀,也不能认。”
王姨娘适时插话:“柳家娘子,你也是妇人,当知女子名节重于性命。千语已着嫁衣至此,若被退回,你让她日后如何自处?”
“你便是不可怜她,也当为柳公子想想,落个刻薄寡恩、毁人前程的名声,于他科举仕途有何益处?不如各退一步,先将礼成了,其余细节,关起门来再议,我们苏家必会补偿。”
乔青心中冷笑:“苏夫人,正因我知女子不易,才更不能含糊。今日若为全一时颜面,认下这桩糊涂婚事,才是真正害了苏二小姐。”
“她顶着其姐之名嫁入柳家,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在族谱、在官府户籍上如何书写?将来若有子嗣,血脉渊源又该如何理清?”
“这岂不是让她一生都活在尴尬与隐患之中?柳家若贪图补偿而应下,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更会埋下无穷后患。”
苏千语听得乔青句句戳中要害,顾不得矜持,急急打断:
“不!大嫂,我不介意!我不介意顶着长姐之名嫁入柳家!名分,我不在乎……”
乔青却已不再与她虚与委蛇,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二小姐,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我们柳家,绝对不会让你进门。你,听明白了吗?”
乔青直白的话,让苏千语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柳乔氏!”苏明远勃然大怒,他身为尚书,何曾在一个乡野妇人面前受过这等顶撞轻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折辱我苏家女儿!你眼中可还有我尚书府半分颜面?”
“柳承煜不过一介秀才,将来终究要走科举仕途。你今日如此不识抬举,断的可不是一桩婚事,更是他未来的前程与人脉!你担待得起吗?!”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了周围一些与柳家相熟、乡邻亲友的附和与担忧。
一位平日与乔青交好的婶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急劝:
“乔妹子,快别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苏家我们真得罪不起!承煜这孩子眼看要有出息,可不能毁在这头!”
另一位老秀才也捻着胡须,摇头叹道:
“柳家大嫂,老夫知道你重礼法,但事急从权。苏二小姐既已至此,木已成舟,何不顺水推舟?”
“为了这点文书瑕疵,硬顶尚书府,实非智者所为,恐为柳家招来大祸啊!”
“是啊,承煜嫂子,快说句软话吧!这亲事……就认了吧!”
周遭劝解、担忧、甚至隐含责备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乔青太固执,太不识时务了。
为了一个名字,赌上柳承煜乃至整个柳家的未来,实在愚蠢。
苏明远见状,脸色稍霁,重新找回了掌控局面的优越感,冷冷睥睨着乔青,等待她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