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在下。
航海钟炸裂的余波震得甲板微微颤动，金属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落叶，打着旋儿扎进积水里。陈清雪刀尖还悬在半空，瞳孔尚未完全恢复成常人模样，她能感觉到眼皮底下那股灼热感正一点点退去，就像潮水漫过沙滩时留下的湿痕。
“黏液……在动。”刘淑雅声音发紧，脚踝上的黑色液体已经不再流动，却诡异地凝结成了一块块晶状物，像是某种奇异的琥珀。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把三枚乾隆通宝重新捏回掌心。他能感觉到铜币表面残留着一股异样的温度，那是钟芯爆炸前最后的灵力波动。哭丧棒在他腰间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什么。
彭涵汐蹲下身，用河图残卷的一角轻轻触碰地面的结晶。“不是普通的血咒，”她低声说，“更像是……记忆的残渣。”
“什么意思？”陈清雪收刀入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六韬》刻文。
“意思是，”彭涵汐抬头看向刘淑雅，“你得吃点东西。”
刘淑雅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又要啃？”
“这次是记忆的载体。”彭涵汐将一片结晶推到她面前，“你体内有判官笔虚影，它能帮你稳定画面。”
刘淑雅咬了咬牙，伸手捡起一块结晶，放入口中。
一瞬间，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
“喂！”冉光荣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别碰她！”彭涵汐立刻拦住，“她在读取信息！”
刘淑雅嘴唇发白，额头渗出冷汗，嘴里喃喃自语：“我看到了……三个画面……一个鲛人剖开孕妇的肚子，里面有个孩子……陈德金埋枪，地点是玄相阁后院……还有一个……黎波拿着针管……往自己手臂上打……那液体是……蓝色的……”
“蓝色？”陈清雪眼神一凛。
“对，像海水一样的颜色。”刘淑雅喘息着，“但最奇怪的是……那个注射的地方，就在他右手腕内侧……和你……”
她突然顿住，看了眼陈清雪的手腕。
“和我什么？”陈清雪问。
“没什么。”刘淑雅摇了摇头，眼角隐隐泛起蛛网状的红纹，但她强忍着没让其他人发现。
“继续查。”冉光荣松开手，目光扫向脚下仍在蔓延的黏液，“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彭涵汐取出锁阳蛊，滴了几滴血在结晶上。蛊虫迅速爬行，将黏液残片吞噬殆尽，随后吐出一团寒气，冻结了周围半米范围内的液体。
“有效。”她轻声道。
可下一秒，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啪——”
像是冰棱折断的声音。
紧接着，暴雨中骤然落下数道冰锥，直刺众人所在位置！
“闪开！”陈清雪拔刀劈碎最近一根，其余几根擦着刘淑雅肩膀扎进甲板，溅起的冰屑划破了她的脸颊。
“这雨……有问题！”她捂着脸惊呼。
彭涵汐抬头看天，眉头紧皱：“雨滴里藏着符文，是‘永镇’一类的封印术式，刚才钟芯爆炸触发了某种机制。”
“所以这些冰锥是……”冉光荣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促的冰雨砸下。
“是反击。”彭涵汐迅速启动锁阳蛊，释放一层寒雾护住众人，“但它不是针对我们，而是要封锁某些信息。”
“你是说，黏液本身是关键？”陈清雪眯起眼。
“没错。”彭涵汐点头，“它不只是记忆残渣，更像是……某种契约的见证者。”
“那我们就让它开口。”冉光荣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归魂引”。
他将纸抛向空中，纸张瞬间燃烧，化作一道灰烟缠绕在黏液核心上方。
“出来吧。”他低声道。
黏液开始蠕动，缓缓聚拢成一团，中心位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穿着旧式旗袍，怀里抱着个婴儿，脸上却布满裂痕，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生生刮去了五官。
“你们……不该来。”女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这是……契约之地。”
“契约？”陈清雪上前一步，“谁和谁的契约？”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那孩子的脸也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七月十四……”她喃喃道，“偿债之时……”
“又是这句话。”刘淑雅皱眉，“他们到底欠了谁的债？”
“不是欠债。”彭涵汐忽然开口，“是……命债。”
她指着女人胸口的一道伤口：“这是夜航船惯用的祭祀方式——用人命为引，签订与地脉的契约，换取长生或者力量。”
“也就是说，”冉光荣眼神微沉，“这块地方，曾经死过很多人。”
“而且不止一次。”彭涵汐补充，“每到七月十四，就要再献祭一次，维持契约生效。”
“难怪他们选今天动手。”陈清雪冷笑，“原来是早就安排好的。”
就在这时，黏液核心忽然剧烈震动，女人的身影开始扭曲，最终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与此同时，冰锥攻击也戛然而止。
只剩下地上一片狼藉，以及一枚嵌在甲板上的徽章——黎波调查组的标志。
“他果然参与其中。”陈清雪拔出徽章，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以血代契，永镇地脉。”
彭涵汐伸手接过徽章，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不是普通的契约。”她低声说，“这是……活人替死的法门。”
“替谁？”刘淑雅问。
“替庹亿帆。”彭涵汐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他在用别人的命，延续自己的时间。”
四人都沉默了。
风从海的方向吹来，带着咸腥的气息。
黏液彻底干涸，只留下几个模糊的脚印，像极了当年港口巡逻队员留下的痕迹。
“走吧。”冉光荣转身，“今晚零点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真正的源头。”
“不然呢？”刘淑雅问。
“不然我们就成了下一个替死鬼。”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锋映出她冷静的脸，“七月十四，鬼门开。”
“谁来替我偿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