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豪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欣慰。
他做到了，至少暂时保住了老人的命。
但他能感觉到，阿爷的身体根基已毁，他刚才渡送的生命能量，更像是往一个漏底的桶里强行灌水，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阿爷的时间，依然不多了。
而且，他自己……付豪内视自身，眉头紧锁。能量消耗远超预期，几乎见底，没有几天时间恐怕难以恢复。
更麻烦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全球能量网络、与海底基点的那种微弱联系，因为这次强行输出，而变得极其不稳定，几乎中断了。
回归的计划，被迫再次推迟。
他看着喜极而泣的山杏，又看了看床上气息稍稳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更没法开口说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对山杏说：“水……给我点水。”
山杏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去倒水，手忙脚乱中差点打翻了水罐。
付豪接过那碗有些浑浊的凉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稍微压下了，身体的燥热和虚弱。
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有自保和再次联系外界的能力。
“山杏，”他看着忙碌着给阿爷掖被角的少女，艰难地开口。
“阿爷暂时没事了，但还需要静养。你……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看着。”
山杏用力摇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执拗：“俺不困，俺守着阿爷，也守着你。”
她看着付豪苍白的脸，小声补充道，“付豪哥，谢谢你……你又救了俺和阿爷……”
付豪看着她那纯挚感激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真相，此刻显得如此残忍。
他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引导周围空间中稀薄的能量，缓慢地补充自身的消耗。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念瑶小时候生病，他和王一瑶彻夜守在她床边的画面……
血脉的呼唤与眼前恩情的牵绊，如同两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紧紧束缚在这片深山的阴影里。
而在他感知不到的维度，几道隐晦的、带着扫描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经开始在这片山区的上空悄然掠过。
“暗影”的触角，似乎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三天。
付豪在棚屋里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
他大部分时间都靠墙坐着，闭目调息，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稀薄的能量，如同久旱的禾苗渴求甘霖。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那天晚上的虚脱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至少，手脚不再发软，脑袋里那嗡嗡作响的噪音也平息了下去。
山杏这三天则是忙里忙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阿爷，眼神里始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付豪近乎盲目的感激。
阿爷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但偶尔能睁开眼，喝下几口山杏熬的稀粥，甚至能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这小小的进展，足以让山杏喜极而泣。
棚屋里的气氛，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付豪知道，他不能再拖下去了，每多停留一刻，对念豪、念瑶的担忧就加深一分，与海底基点的联系也愈发微弱难寻。
而且，他隐隐有种预感，“暗影”的搜索网正在收紧。
必须摊牌了。
第四天清晨，阿爷喝完药后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山杏坐在小凳子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地缝补着付豪，那件早已破损不堪的外套，动作轻柔而专注。
付豪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上面还带着些许稚气，却已经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山杏。”他开口，声音因为几天少言而有些沙哑。
“嗯？”山杏抬起头，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手里的针线却没停，“付豪哥，咋了？是不是饿了？俺去给你热点粥。”
“不用。”付豪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他挪了挪位置，正对着她，目光复杂。“我有话……想跟你说。”
山杏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她放下针线，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付豪哥，你说，俺听着。”
付豪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山杏，”他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我不是你想象中，流落到这里的普通人。”
山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俺知道啊，付豪哥你懂得多，会的东西也多，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我的意思是……”付豪顿了顿，迎着她纯净的目光，感觉接下来的话如同刀子。
“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和这里，不太一样。我有自己的家，有妻子，有一双儿女。”
山杏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付豪，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愿意相信。
绞着衣角的手停了下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你有老婆孩子？”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付豪艰难地点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们还在等我回去。我必须回去。”
棚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阿爷沉睡中偶尔发出的、微弱的呼吸声。
山杏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付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那挺好的啊。阿爷常说，人不能忘了根本……你家里人肯定很担心你。”
她的懂事和强装镇定，让付豪心里更不是滋味。
“山杏，听我说，”他语气急切起来，“你和阿爷对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得。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们，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治好阿爷的病，让你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保证！”
这是他目前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