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三烟囱别墅主楼二楼的宽敞露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新修剪草坪的青草气息,混合着雷恩指尖那支南大陆顶级雪茄的松木与皮革尾韵——正是从“老查理仓库”淘来的珍品之一。
雷恩斜倚在藤编躺椅里,指间夹着雪茄,逗弄着栖在黄铜鸟架上的两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这两只聒噪的小家伙是月季送他的“心意”,此刻正歪着脑袋,用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主人,偶尔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鸣叫。
“玛丽安呢?”雷恩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问侍立一旁的老约翰。
“玛丽安小姐去蒸汽大道的百货公司了,先生。”管家躬身回答,“她说需要为大学宿舍添置些新东西。” 雷恩点点头,妹妹玛丽安搬来同住的日子越来越近,小姑娘的兴奋劲儿隔着几条街都能感受到。想到她叽叽喳喳像只小云雀的样子,雷恩嘴角不自觉弯起。
雪茄的烟雾袅袅上升,思绪也随之飘远。视线无意间扫过露台边缘一块新铺的、微微下陷的石板——那是他之前训练“犀牛皮肤”时,因力量控制不稳留下的痕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维克多·斯通(刀疤)那张冷硬如岩石的面孔,以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肌肉发力瑕疵的眼睛。
在矿坑深处那地狱般的半月训练里,正是刀疤一次次精准、甚至近乎冷酷的指正,才让他最终驯服了“猫之优雅”的躁动,并将“犀牛皮肤”的力量锤炼得收放自如。那些刻在骨头里的训导——“下盘要稳!”、“发力点在腰背,不是胳膊!”、“呼吸!用你的肺,不是喉咙!”——至今回想起来,肌肉记忆仍隐隐作痛,却也带着沉甸甸的感激。
“老约翰,”雷恩捻灭雪茄,“拿纸笔来。”
片刻后,他用那支沉甸甸的镀金钢笔,在印有溪木庄园徽记的信笺上飞快写道:
维克多:
三烟囱别墅,今晚七点。
新到了几瓶上好的高地威士忌,陈二师傅的手艺你也知道。
另外,有点‘小东西’想给你看看。
务必赏光。
雷恩·豪斯
“立刻派人送去特纳公益技能学校,亲自交到刀疤先生手上。”雷恩将信笺递给老约翰。管家领命而去,步履无声。
“通知陈二师傅,”雷恩补充道,“按最高规格准备晚餐,主菜要上好的肋眼牛排,火候…按刀疤喜欢的来,七分熟,边缘带点焦脆。” 他知道刀疤的口味偏好,就像对方了解他身体的每一处发力弱点一样。
暮色四合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碾过碎石路,停在溪木庄园门前。维克多·斯通跳下车,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裤和帆布衬衫,仿佛刚从训练场下来。他脸上的刀疤在门廊煤气灯下显得格外深刻,锐利的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庄园,最后落在迎出来的雷恩身上,微微颔首:“雷恩。”
“维克多。”雷恩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结实如铁的小臂,“欢迎。先吃饭,陈二师傅的手艺可别浪费了。”
餐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长条餐桌照得灯火通明。洁白的亚麻桌布上,银质餐具和崭新的青花瓷餐具(正是东方街“瓷都遗韵”的杰作)交相辉映。玛丽安已经回来了,穿着一条鹅黄色的新裙子,看到刀疤时,好奇地眨了眨小鹿般的眼睛,随即被对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吓得微微一缩,但还是礼貌地小声问好:“晚上好,斯通先生。”
刀疤的目光在玛丽安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度,对着这个与战场、超凡完全绝缘的小姑娘点了点头:“玛丽安小姐。”
晚餐气氛出奇地和谐。陈二师傅的手艺无可挑剔,厚切的肋眼牛排煎得外焦里嫩,肉汁丰沛,配上烤芦笋和淋着浓郁巧克力的约克郡布丁。刀疤吃得异常认真,每一口都咀嚼得缓慢而有力,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但盘子里的食物却以稳定的速度消失。
“味道如何?”雷恩切下一块牛排,笑着问。
刀疤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他看着雷恩,非常认真地评价道:“火候精准,肉质上乘,调味克制但层次分明。非常美味。”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吃得…很饱。”
玛丽安被这过于郑重其事的评价逗得差点笑出声,连忙低头掩饰。
餐后甜点撤下,玛丽安乖巧地跟着女仆去小客厅了。雷恩拿起那支“苍穹之鹰”打火机,“叮”地一声弹开盖,点燃一支新雪茄,对刀疤示意:“去露台抽一支?顺便…给你看样东西。”
夜色中的露台比白天更添几分静谧。远处田野的轮廓在月光下模糊不清,只有庄园里新安装的煤气路灯在花园小径上投下昏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气息。
雷恩没有废话,直接走到露台一角,从预先放在那里的一个加长型、覆着油布的沉重木盒里,取出一件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武器。
正是伯克家族刚刚完成原型测试的“咆哮者”轻机枪!
修长的枪管,结构紧凑但异常坚固的旋转闭锁机匣,标志性的弹匣式供弹具(里面已经装满了沉甸甸的黄铜色.303子弹)。月光下,精密的黄铜部件与冷锻钢的枪身形成鲜明对比,透着一股工业时代特有的暴力美感。它比普通步枪短小精悍,却又比步枪威猛数倍。
“伯克的新玩具,‘咆哮者’。”雷恩将机枪递给刀疤,顺手又从木盒里拿出一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试试手感?”
刀疤那如同磐石般平静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光芒!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机枪,粗粝的手指抚过冰凉的枪身、闭锁机构、枪托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在用指腹阅读。他掂量了一下分量,动作娴熟地检查保险,拉动枪栓,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哒”声。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凶器是他手臂的延伸。
“重心分配很好。”刀疤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闭锁结构…比马克沁精巧得多,后坐力应该更可控。”他抬起枪口,对着露台外空旷的田野做了个极其标准的抵肩瞄准姿势,纹丝不动,稳如雕塑。
雷恩上前几步,详细讲解:“这里是快慢机,单发、连发切换。弹匣供弹,30发容量,换弹匣速度是关键,我设计了个卡榫,像这样……”他演示着快速装卸弹盘的动作,“射击时注意握紧前护木,枪口跳动会比步枪剧烈,但连续火力…绝对够劲。”
刀疤沉默地听着,每一个要点都精准捕捉,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猎物。
讲解完毕,雷恩拍了拍沉重的枪身:“送你了,维克多。算是…感谢你在矿坑里没把我骨头拆散架的‘教导之恩’。”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
刀疤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缺乏波动的眼睛直直看向雷恩,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厚重冰层包裹着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灼热。他握着“咆哮者”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喉咙似乎哽了一下。
“……太贵重了。” 刀疤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战士配好枪,天经地义。”雷恩摆摆手,拿起旁边矮几上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水晶杯和一瓶深琥珀色的高地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再说,伯克那小子还指望你这位‘资深枪手’给点实战反馈呢,就当测试费了。” 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刀疤。
刀疤看着杯中荡漾的酒液,又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咆哮者”,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染上了他掌心的温度。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端起酒杯,对着雷恩,极其郑重地沉声道:“……谢谢。” 两个字,重若千钧。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辛辣醇厚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
两人倚着露台的石栏,望着月光下的庄园。沉默了片刻,雷恩的目光落在刀疤腰间那把几乎从不离身、枪管明显比制式左轮长出不少、保养得锃亮如新的左轮手枪上。那把枪的造型有种粗犷而古老的味道,与刀疤的气质完美契合。
“这把‘老朋友’,”雷恩用酒杯指了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什么故事?” 他纯粹是出于对武器的好奇,以及想打破这沉默。
刀疤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他低头,左手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支长管左轮的枪柄,指腹摩挲着握把上细腻的防滑纹路,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仿佛也柔和了几分,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深沉的、如同古老橡树年轮般的痛楚。
“它……” 刀疤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夜风拂过荒原,“是我哥哥…留下的。”
雷恩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刀疤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需要那辛辣来驱散某些冰冷的记忆。他放下空杯,目光投向露台外无垠的黑暗,仿佛要穿透空间的阻隔,望向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神泣之地。” 他缓缓吐出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北美大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众神……还有那些来自星空之外的恐怖存在……很久以前,在那里爆发了一场终结纪元的战争。” 刀疤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天空被打碎,大地被撕裂……有真正的神明……陨落在那里。祂们的血浸透了土壤,祂们的尸骸化作了扭曲的山脉,祂们不甘的意志和疯狂的低语……至今仍在污染着那片区域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极其痛苦而清晰的画面:“我哥哥……他隶属一支特殊的帝国殖民军侦查小队。最后一次任务……就是深入神泣之地的‘苍白裂谷’,调查一场新出现的、异常强烈的‘扭曲回响’……然后就……”
刀疤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长管左轮。那冰冷的金属枪柄,似乎成了他与那个消失在神陨之地的兄长之间,唯一的、沉重的联系。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初夏夜晚的微风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来自遥远诅咒之地的阴冷和硫磺气息。鹦鹉在鸟架上不安地动了动翅膀。雷恩沉默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壁,感受着体内“专利费锚点”传来的、稳定而温热的搏动。三万金镑换来的相位吊坠在空间戒指里散发着冰冷的空间涟漪,而此刻,一个更古老、更宏大、也更危险的舞台——“神泣之地”的阴影,伴随着刀疤低沉的话语,悄然投映在他的意识深处。
金镑的光芒能照亮享乐的殿堂,能购买超凡的装备,甚至能短暂地“购买”一条生路。但在那些埋葬着神骸、回荡着不可名状低语的禁区面前,这份光芒,又能照耀多远?雷恩看着刀疤沉默而坚毅的侧影,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缓缓饮尽,辛辣的酒液如同点燃了心中某种新的火焰。
前路,似乎更加崎岖而壮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