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物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死死抓住车门扶手，勉强稳住身体的秋念葵脑海中不由冒出这样的疑惑。
天空中的巨型灰色眼球颜色逐渐变深，从开始时雾霾似的半透明灰色，逐渐凝聚成凝胶史莱姆般的水泥色半固体。
对于自己造成的一切，它仿佛没有半点欣喜或者不满。
中间空洞无光的瞳仁仍然无神地左右转动。
眼球底部的红血丝如同盘踞地底的树根，以缓慢，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从下往上向瞳仁中心方向蔓延。
【不要看。】
大金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扶手箱的上面。
它拱着狗头，利用吻部穿过手臂与身体的夹缝钻到秋念葵怀中，扬起暖金色的大脑袋，试图用身体遮住女人不加掩饰的打量。
【从来都没有向导会跟你一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污染物周围。连哨兵不能抵御它们的精神污染......所以，不要直视它。】
徐牧野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污染区里面见到向导。
甚至还要向导保护。
这和白塔一直以来的教导相悖。
大金毛一屁股坐在秋念葵大腿上，顾不及自己的狗子外形下内里是成年男性的灵魂，尽自己所能地用尽身体优势达成目的。
他只要她平安。
这并非保护者的承诺，而是被保护者的决心。
“没事的。”
秋念葵摸了摸大金毛搭在自己肩上的两只前爪，拇指探到它的爪垫中心捏了捏。
“虽然你知道关于的我的很多事。但是缺席的这几年，我身边也发生了很多。”
“比如——”
秋念葵不语，集中精力调动精神脑域中安静的精神力。
平静的空间忽然起了波澜，无数精神丝随她的意动纷纷冲出屏障。
如同打上岸的浪花般绵软，丝丝缕缕相互缠绕交织，却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凝聚成一层透明又柔软的“膜”。
正是这看似脆弱一戳即破的保护膜，却牢牢包裹住穿梭在车流中的贺江亭，给他建立起在污染区堪称无敌的精神屏障。
【这是——！】
百年前黑暗时代才有的精神屏障编织技术！
哨兵和向导的分化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出现。
于无数鲜血催生出的不仅仅是各占一方的权力体，还有人类死亡带来的负面污染。
怪力乱神频发的年代，哨兵取代冷兵器成为战斗前线的第一道屏障。
在当时，向导起到的作用远超哨兵。
他们一人抵挡千钧，独自一人就能护下一座三十几万人的小城市。
同样被奉为神技的，就包括精神力编织技术。
与哨兵天生具有攻击力属性的精神力不同，向导天生的包容能力使得精神力具有特殊的变化功能。
资料上记载，向导精神力属性与个体性格具有相当大的联系。
同时也影响着精神力编织功能的施展。
而精神海的体量，则是决定精神编织技术运用的关键。
眼前。
大金毛瞪圆了眼，杏仁棕的狗狗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操作娴熟，面上没有任何不适的秋念葵。
在看到精神屏障展开的瞬间，徐牧野心中更是掀起千重浪。
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眼见证精神编织术。
与自己分别多年的“妹妹”，被他从小“娇养”到大的秋念葵，彻底颠覆了他对于向导的认识。
白塔的向导还在办公室抱怨工作繁重时，秋念葵以新人小白的身份，刚入职便冲进了高达 A 级的污染区。
借助仅有的一名哨兵和其精神体，顺利自救的同时，甚至还解救出几十名被拐卖的女性。
这则消息所带来的影响余波还未消散，转正不过一周的秋念葵，又用行动表明了她身上惊人的向导天赋。
她竟然成功运用精神力编织出了精神屏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它或许还以为是谁做的ai视频用来博眼球，换取流量。
被向导精神力保护得严严实实，彻底隔开污染物的影响后。
贺江亭速度加快，身形迅速到出现了残影。
他终于可以忽视污染物的制约，全力发挥。
徐牧野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央白塔会一而再再而三和他强调，决不能放手海市新入职的残缺向导。
哪怕是骗，也要骗到中央白塔。
如果拥有这样能力的向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中央白塔那群领导肯定会戳瞎自己的双眼，哭天抢地，或许还会指责他工作失职，让白塔流失这样一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大金毛歪过头，望着秋念葵的温润杏眼眨了眨，忍不住蹭蹭秋念葵的侧脸。
原来她早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变得这么厉害了。
真好。
但是——
秋秋，绝对不能进入中央白塔。
......
车流中奔走的贺江亭并不知道车内一人一狗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正调动全身的感知，久违地和精神体交替错位，一人主攻，一人辅助打起配合战。
有多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战斗过了？
往日在污染区内，哨兵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污染物密集的攻击下只能被动防御，借由人多优势，勉强实行人海战术。
眼下这样极致的正面突击和贴脸开大，简直是贺江亭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他灵敏地躲过车流，大脑一部分注意力放在精神体的走位和突袭上，暗中观察着污染物。
虽然污染物还未孵化，可以贺江亭现有的攻击手段仍不足以给它造成有效伤害。
随着时间推移，污染物正在逐渐凝实，甚至在眼皮边缘长出了细细的绒毛，像极了人类睫毛。
恰巧在贺江亭躲过一辆向前行驶的家用 SUV 时，眼球刚好转向他落脚的位置。
一抬头，他正对上那颗半耷眼皮的眼球。
“嗡——”
几乎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贺江亭飞速转动的大脑顿时一懵，像是遭到了外界重物的物理捶击，瞬间空白。
就在他以为中了污染物的诡计，绷紧浑身的肌肉准备接受它的攻击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顺着尾椎迅速蔓延向全身。
感受到让自己差点软了腰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抹单薄的精神力时，他下意识瞥了眼正随着车队不断加速鸣叫的黑武士，捕捉到了副驾驶车窗掠过的一抹白。
柔软的精神力被秋念葵灵活地编织成了一件袍子，层层叠叠落在他的头顶，顺着发间滑落，软趴趴地贴在贺江亭肩头。
如果精神力有颜色，他希望秋向导的精神力或许是最普通，最干净的白色。
这样，每一次战斗，都会变成最盛大的婚礼现场。
贺江亭毫不在意自己变成新娘一方。
相反，他很乐意。
被向导精神力织成的防护罩在其中，贺江亭甚至能闻到秋念葵衣服上的香氛剂的气息，毛茸茸的，像极了路过公园时春日灿烂的味道。
他好像被秋念葵抱进了怀里。
“嗡——”
污染物半凝实的身体忽地抖动一下，洋洋洒洒的灰色雾气如同沙尘暴中空气坠落的灰尘，无孔不入钻进周围每一栋建筑物，每一扇敞开的车窗，每一辆启动车辆的空调滤芯。
“啊，好累啊......”
忽地，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拉着长音叹息了句。
这句话如同下雨时第一滴落下的雨水，有了第一滴，便会有第二滴，第三滴。
无数滴。
“好累啊，什么时候才下班啊......”
“肚子好饿，这个点，点外卖开会又要来不及，到底是谁发明的会非要在下班之前开啊！”
“加班加班加班又是加班！天天加班就挣这几个逼子儿！”
“家里饭都做好了，我还堵车堵在路上，好烦啊，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
无数的抱怨声，被蔓延出去当情报员的精神丝反馈给了秋念葵。
她抱着大金毛，目光落在攻击仍然不停歇的贺江亭身上。
男人的力道没有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集中精力而衰弱，攻击角度反而越发刁钻，躲闪的动作更加敏捷，在污染物无形的影响下反而越挫越勇。
“那个大眼睛会不会并不是本体？”
秋念葵喃喃。
“周围还有什么东西是独立于污染之外的吗？”
她环视一周，只看到一张张麻木的脸，耳边是轰鸣不停的发动机的声音，鼻尖的汽车尾气越来越浓。
车内的人仿佛看不见空中反人类的污染物与超人似的贺江亭的战斗，他们目视前方，视线紧紧盯着倒计时的红绿灯。
回忆起第一次进入污染区时，方闻洲曾说过的，要找到污染区内的规则。
“红绿灯？”
秋念葵猛地探出头，试图在贺江亭攻击缝隙将自己的猜测传递给他，却被猛然放大的一只巨大眼球吓得愣在原地。
它不应该在天上吗？
“嗡嗡——嗡——”
挂在半空中的污染物仍在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它仿佛是被钉在了那个位置，唯一能掌控的也只有眼球的转动和眨动眼皮。
那眼前的这个是什么？
秋念葵见鬼似的表情，让怀里的大金毛不安地用嘴筒子戳了戳她。
【秋秋，你看到了什么？】
湿润的杏仁形状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表情呆滞的女人。
熟悉如徐牧野，他只在雷雨天的夜晚见到秋念葵这副害怕到极致的样子。
年幼的小女孩像走丢了的小鸭子，慌乱无措地到处找能够躲避雷声的地方。
前前后后找了一圈，在没找到可依靠的人，忍不住要哭出声时，一个猛子扎进了最近的“鸭妈妈”徐牧野的怀里。
而现在，“鸭妈妈”徐牧野困扰地低头看了眼短短的狗爪子，无措地借着秋念葵的肩膀试图站起身，将她搂进自己毛茸茸的怀里。
让害怕的“小鸭子”靠进小金毛宽阔的肩膀。
【别害怕。哥在。】
“徐、徐牧野.....”秋念葵的声音忍不住发抖：“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污染区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污染物？”
【不会的。】
大金毛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猜测。
【能够形成污染区的污染物主体只会存在一个。】
【即便曾经在同一片区域存在不同的污染物，也会因为污染区的形成，被其中的污染物吞噬吸收，成为污染区的一部分。】
徐牧野的解释干脆利落，清晰明了，没有一丝含含糊糊的拖泥带水。
秋念葵后仰头，瞳孔因为大眼球的靠近颤抖不已。
“那、那我面前的这个......是啥？”
缩减身形至原身三分之一的水泥色眼球，体型对于一个不足一米七的成年女性而言依然可观。
它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如同鬼魂般穿过三四车道的车子，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秋念葵眼前。
“嗡嗡——”
几乎是和半空中污染物一样的声音，凑近了听似乎还跟着有同频的振动，听得秋念葵头皮发麻，喉咙发干，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仪表盘。
快一百码了，比较科学的说法是，风大吹得人喉咙干。
玄学一点的推测就是，她真的遇到了鬼打墙。
【你看到了什么？】
大金毛在听到秋念葵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就猜到了，它连忙转身，扭头看向秋念葵视线所指的方向，除了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子，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嘭！”
咆哮近半小时的黑武士终于止不住怒火，重重撞上了前车的屁股，前保险杠被撞得变形，甚至引擎盖也因为超速引起的剧烈撞击翘了起来。
一股一股黑烟顺着引擎盖翘起的缝隙钻了出来。
因为车祸撞击的而弹出的安全气囊重重拍向大金毛的脑袋，将它用力压向秋念葵脸上，狗头直冲秋念葵的鼻子
猝不及防的秋念葵：！！！
差点变狗肉垫子的徐牧野：！！！
“嗡嗡——嗡嗡——”
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不知道是车机受到撞击后发出的声音，还是外面污染物发出的嘲笑声。
秋念葵捂着受撞击后发懵的大脑，反条件将大金毛压进怀里，并顺势将驾驶位的徐牧野本体也牢牢牵住。
“抓紧我！”
情急之下，徐牧野的精神体本能大过主人，下意识跟了句。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