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边的意大利餐厅,夜景很好。
林允儿切着面前的牛排,刀叉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快十分钟了,一句话都没说。
许兴文第三次偷瞄她的表情,终于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的蘑菇汤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不用。”林允儿头都没抬。
“沙拉呢?这家凯撒沙拉上面的奶酪屑撒得特别均匀,你看这个分布密度……”
“许兴文。”林允儿终于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听的不是奶酪屑的分布密度。”
完了。
许兴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三天前那场音乐节目待机室的探班,本来应该是一次友好的“假男友友情支持”——林允儿参演的新电视剧需要宣传,经纪公司安排她去打歌节目当特别mc。许兴文想着“协议男友应该做点男友该做的事”,就带着咖啡车去了。
问题出在他带去的那块应援板。
白色底,黑色大字:“允儿加油!——你的高中同学&主治医生&临时男友 许兴文”
当时林允儿看着那块板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三秒。“白色背景板?”她压低声音,“许兴文,你是去参加葬礼还是来应援的?”
“白色不好吗?清爽,显眼。”许兴文还觉得自己挺有创意,“而且黑色字看得清楚。”
“所以你就做了块‘高中同学&主治医生&临时男友’的牌子,让全节目组的人都看到?”林允儿当时咬着牙问。
“信息全面啊。”许兴文至今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这样大家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是多层次的。”
“多层次。”林允儿重复这个词,刀叉在牛排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许兴文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还没过去。
“好吧,我道歉。”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白色背景板是我不对。下次我会用粉色,或者彩虹色,配上荧光字,保证五十米外都能闪瞎眼。”
林允儿瞪着他:“重点不是颜色。”
“那是……称呼太长?”
“是‘临时男友’!”林允儿终于忍不住,音量稍微提高又迅速压低,“你非要加上‘临时’两个字吗?就写‘男友’不行吗?”
许兴文愣住了。
餐厅柔和的灯光落在林允儿脸上,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微微发红,重新低头切牛排,这次动作快得像是要把盘子切开。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的意思是,”林允儿的声音小了下去,“既然要假装,就假装得像一点……加个‘临时’,不是显得很可疑吗?”
“有道理。”许兴文点点头,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下次我就写‘永久男友’,或者‘终身制男友’,怎么样?”
林允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虽然很快又板起脸:“谁要你终身制了。”
“那……长期聘用制?带五险一金的那种?”
“许兴文!”
“好好好,不说了。”许兴文笑着举起红酒抿了一口,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哄好了……大概吧。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餐厅另一侧角落的盆栽后面,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作为医生,许兴文对细节的观察力是训练有素的。那盆巨大的琴叶榕后面,至少蹲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拿着手机,镜头方向明显对着他们这边。
“允儿,”许兴文不动声色地向前倾身,压低声音,“你经纪人安排狗仔了?”
林允儿一愣:“没有啊,今天完全是私人行程。”
“那……”许兴文用眼神示意那个方向,“盆栽后面有三位可疑人士,已经蹲了至少十分钟。其中一位的手机摄像头,在过去两分钟内对着我们调整了三次焦距。”
林允儿本能地想要转头,被许兴文制止:“别动。我们自然一点,你继续说笑,我慢慢确认一下。”
林允儿配合地笑起来,还伸手拍了拍许兴文的手臂,做出亲密交谈的样子。许兴文借着举杯喝酒的动作,目光扫过整个餐厅。
琴叶榕后面,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更远处,靠近厨房的走廊阴影里,还有一个身影在探头探脑——那件夹克怎么那么眼熟?
以及……靠窗那桌的两个客人,为什么把菜单举得那么高,而且菜单还是倒着的?
许兴文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拿出手机,在桌子下快速给李翊晙发了条信息:【在哪?】
几乎是秒回:【值班啊,还能在哪。可怜.jpg】
许兴文眯起眼睛,对着琴叶榕的方向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发过去:【这个背影是你吗?】
这次回复慢了五秒:【……你认错人了。】
“是李翊晙。”许兴文对林允儿说,语气充满了无奈,“盆栽后面那个。”
林允儿睁大眼睛:“你的朋友?他们怎么会……”
“不只他。”许兴文又瞥了一眼其他方向,“如果我没猜错,靠窗那桌是杨硕亨和蔡颂华,厨房走廊那边是金俊完。安正原可能在外面车里把风,或者……他也蹲在某个地方。”
“你们医院教授们,”林允儿表情复杂,“都这么闲吗?”
“平时不闲。”许兴文揉了揉太阳穴,“但八卦的时候,他们可以挤出全世界的时间。”
就在这时,琴叶榕后面传来明显的争执声:
“你踩到我脚了!”
“嘘!小声点!”
“我的手机……谁拿我的手机了?”
“那是我的!”
一声闷响,似乎有人撞到了盆栽。巨大的琴叶榕摇晃了几下,后面滚出来三个人——李翊晙、金俊完,以及被他们压在下面的杨硕亨。
全餐厅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李翊晙率先爬起来,拍了拍裤子,露出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好巧啊兴文!你也来吃饭?”
金俊完试图躲回盆栽后面,但失败了。杨硕亨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
靠窗那桌,蔡颂华把脸埋进了菜单里。安正原居然真的从门口探了个头,发现情况不对又迅速缩了回去。
许兴文叹了口气,站起来:“要我帮你们再开一桌吗?还是说你们更想继续蹲在植物后面?”
“我们就是……”李翊晙眼珠转了转,“就是来考察一下这家餐厅的用餐环境!对,医院工会正在考虑团建地点……”
“神经外科、心脏内科、妇产科、神经内科、小儿外科的教授一起考察团建地点?”许兴文挑眉。
“跨科室协作!”李翊晙理直气壮。
林允儿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身材和气质依然引人注目。几位教授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又看向许兴文,眼里写满了“快解释”。
许兴文看了看林允儿,又看了看眼前这群明显已经准备好吃瓜的朋友们。
“允儿,介绍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这些是我的同事,也是医学院同期——虽然看起来不太像。”
然后他转向教授们:“这位是林允儿。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说得很轻,但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李翊晙的眼睛亮了:“啊!就是那位——”
“就是朋友。”许兴文打断他,语气里带着警告。
林允儿礼貌地点头问候:“你们好。经常听兴文提起你们。”
“他也经常提起你!”李翊晙立刻接话,“说你是他最重要的——唔!”
金俊完捂住了李翊晙的嘴。杨硕亨推了推眼镜:“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只是……路过。真的。”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最后是蔡颂华走过来解围:“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打扰的。就是……”她看了看许兴文,又看了看林允儿,笑了,“就是有点担心这小子一直闷着,看到他出来吃饭,还挺好的。”
这句话说得真诚,连许兴文都没法生气了。
林允儿看了看许兴文,忽然说:“既然遇到了,要不大家一起坐吧?反正桌子够大。”
许兴文惊讶地看向她。
林允儿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说:“白色背景板的补偿。”
于是十分钟后,原本的两人晚餐变成了七人聚餐。服务员搬来椅子,拼成一张大桌。教授们显然对和林允儿一起吃饭感到既兴奋又局促——李翊晙试图讲笑话,金俊完坐得笔直,杨硕亨一直在研究菜单,蔡颂华努力活跃气氛,安正原则是最后才被从停车场叫回来,一脸“我真的只是来吃饭”的无辜表情。
“所以,”李翊晙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们是怎么……我是说,怎么成为‘朋友’的?”
许兴文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林允儿却笑了:“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我生病住院,刚好是他负责。”
“缘分啊!”李翊晙拍桌。
“然后我需要一个人假装男友应付家里,他就帮忙了。”林允儿继续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桌上一片寂静。
许兴文捂住了脸。
“假、假装?”金俊完确认。
“嗯。协议男友。”林允儿点头,然后看向许兴文,“对吧,临时男友先生?”
教授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许兴文,眼神里充满了“你完了”、“这也能协议”、“快解释”等多种情绪。
许兴文放下手,看着林允儿。她眼里带着笑意,还有一点小小的报复意味——为了那块白色背景板。
“对。”许兴文终于说,然后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协议可能快到期了。”
林允儿切牛排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许兴文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我最近在考虑申请转正。”
桌上再次陷入寂静,这次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了。
李翊晙的嘴巴张成了o型。金俊完的叉子掉在了盘子里。杨硕亨的眼镜又滑了下来。蔡颂华捂住了嘴。安正原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林允儿看着许兴文,耳根那点红晕慢慢蔓延到脸颊。
许兴文举起酒杯,对教授们说:“所以,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考察这家餐厅的团建环境,最好现在就拍照记录。因为以后……”他转向林允儿,笑了,“我可能不会再给她做白色背景板的应援牌了。”
“我会做粉色的。”他说,“带星星的那种。”
林允儿低下头,这次是真的藏不住笑了。
李翊晙第一个反应过来,举起酒杯:“为了粉色星星背景板!”
“为了转正申请!”金俊完跟上。
“为了不再蹲盆栽后面。”杨硕亨推了推眼镜。
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
窗外,汉江的夜景流淌成一片温柔的光河。而餐厅里,一场因为白色背景板引发的“冷战”,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和解了。
许兴文想,哄人这件事,他可能还需要多练习。
但至少,这次他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