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笼里的穿山甲尸体泛出诡异的绿光时,陈观棋正在给野狗包扎瘸腿。他用布巾蘸着烈酒擦拭伤口,野狗疼得呜咽,却懂事地没挣扎,只是用脑袋蹭他的手腕——这狗通人性,知道是在救它。可当绿光透过竹篾渗出来,连布巾都染上青绿色时,陈观棋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不对劲。”他放下绷带,从行囊里掏出罗盘。指针刚碰到竹笼边缘,立刻疯狂旋转,铜针上瞬间凝结出层绿霜,“是瘴气,而且是活的。”
偷猎者被捆在老槐树下,此刻突然剧烈咳嗽,脸涨得发紫,脖颈处冒出几个绿豆大的绿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救……救我……”他抓着树皮的手指抠出血来,“我说……我说实话……这山底下有个矿洞,去年塌方后就开始冒绿光……”
陈观棋踹了他一脚:“早说能少受点罪。矿洞里有什么?”
“不知道……只见过绿光里有影子在动,像人又像蛇……”偷猎者的嘴唇开始发绿,说话时嘴角淌出涎水,“前阵子有个淘金客进去,出来时浑身是绿鳞,三天就烂成了一摊水……”
野狗突然对着西南方向狂吠,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陈观棋顺着它的目光望去——那里的灌木丛在无风自动,叶片背面泛着冷幽幽的绿光,像是撒了层磷粉。他摸出玄枢阁的腰牌,牌面的玄鸟纹碰到绿光,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灼烧。
“是‘瘴龙’没错了。”他想起《青囊经》里的记载:“地脉受损,瘴气聚而成龙,鳞如绿玉,触之腐骨。”腰牌上的玄鸟纹正在褪色,“这东西以地脉为食,再拖下去,整个绿鳞坡的地脉都会被它啃断。”
陆九思牵着马过来,马鞍上捆着刚砍的桃木枝——这是陈观棋特意让他准备的,桃木克邪,对付瘴气最有效。“陈哥,矿洞在那边,洞口被藤蔓挡着,我看那藤蔓都发绿了。”他指着远处被绿光笼罩的山坳,“赵虎带着人在洞口守着,说刚才看到有影子钻进去了。”
“走。”陈观棋将桃木枝分了些给野狗叼着,这狗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用嘴叼东西,此刻叼着树枝跟在他脚边,活像个小护卫,“把偷猎者带上,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
往矿洞走的路上,绿光越来越浓。原本枯黄的草叶沾了绿光,竟抽出嫩芽,只是芽尖泛着诡异的翠绿。陈观棋用桃木枝拨开挡路的灌木,枝桠碰到绿光,立刻冒出白烟,空气里弥漫着股烧焦的甜腥味。
“小心脚下。”他提醒道,指着地上的苔藓,“这些苔藓吸了瘴气,变成了‘噬骨苔’,踩上去会粘在鞋上,越蹭越深。”他用桃木枝挑开一片苔藓,底下的泥土是黑褐色的,还在微微蠕动——那是被瘴气催活的线虫,密密麻麻像头发丝。
野狗突然停住脚步,对着块岩石狂吠。陈观棋走近一看,岩石上刻着个模糊的阵法,纹路里嵌着些绿色晶体,正是偷猎者说的“绿鳞”。他用腰牌刮下一点晶体,放在掌心搓碎,晶体立刻化作绿色烟雾,飘向空中后,竟凝结成个模糊的人形,对着他们弯腰作揖,像是在引路。
“是‘瘴影’。”陈观棋瞳孔微缩,“这是地脉里的冤魂被瘴气裹住形成的,看来矿洞里死过不少人。”他将桃木枝递给陆九思,“跟着瘴影走,它不会害我们——冤魂都想解脱,这是在给我们指生路。”
瘴影飘到矿洞门口就消散了。洞口的藤蔓果然发着绿光,叶片边缘卷曲如蛇信,陈观棋用桃木枝一挑,藤蔓竟像活的一样缠上来,被桃木枝烫得“滋滋”作响,冒出绿色汁液。“是‘锁龙藤’,被瘴气养得成了精。”他砍断藤蔓时,汁液溅到靴底,立刻烧出个小洞,“赵虎,用煤油!”
赵虎早有准备,泼出煤油的瞬间,陆九思点燃火把扔过去。火焰腾起的刹那,藤蔓发出凄厉的尖叫,蜷缩成一团焦黑的疙瘩,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洞里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是有暗河。
“陈哥,里面有动静。”赵虎举着火把往里照,火光里闪过道绿影,快得像阵风,“刚才就是这东西钻进去的!”
陈观棋让众人在外等候,自己带着野狗先进去。矿洞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还留着挖矿的工具,锈得发绿。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岔路,左边的通道飘着绿光,右边则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滴水声。
野狗突然冲向右边,对着黑暗处低吼。陈观棋跟上时,看到地上躺着具尸体,穿着玄枢阁的道袍,胸口插着把匕首,袍子的下摆沾着块玉佩——是师父的“枢”字佩!
“师父……”他蹲下身,手指刚碰到尸体,就被烫得缩回手——尸体竟是温的,像是刚死去不久。道袍的袖口绣着半朵梅花,这是师父独有的标记,他绝不会认错。
野狗用鼻子拱了拱尸体旁的石壁,那里有块松动的石头。陈观棋移开石头,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纸页边缘发绿,显然也沾了瘴气。
他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是师父的:“绿鳞坡矿洞实为古祭坛,瘴龙乃地脉之精,需以‘玄枢令’镇压……”看到这里,纸页突然开始腐烂,墨迹化作绿色的虫子爬出来,陈观棋赶紧合上册子,却已晚了——虫子落到他手背上,瞬间咬出个血洞,伤口处立刻泛出绿光。
“陈哥!”陆九思冲进来,手里拿着解毒丸,“快服下!这是玄枢阁的‘清瘴丹’!”
药丸入口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去,手背上的绿光果然淡了些。陈观棋指着暗格:“里面还有东西,快拿出来!”
陆九思伸手进去,摸出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与腰牌相同的玄鸟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令牌,正面是“玄枢”二字,背面刻着星图,正是师父提过的“玄枢令”——镇压瘴龙的关键。
“原来师父早就找到镇压瘴龙的法子了……”陈观棋握紧令牌,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他是被人暗害的,匕首上有天枢支的标记。”
话音未落,左边通道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岩壁。野狗对着那边狂吠,声音里带着恐惧。陈观棋举起火把照过去——只见条绿色的“龙”正从通道里游出来,没有四肢,身体像蛇一样蜿蜒,鳞片在火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正是《青囊经》里记载的瘴龙!
“它在怕玄枢令!”陈观棋举起令牌,瘴龙果然后退了些,发出低沉的咆哮,岩壁上的碎石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偷猎者突然尖叫起来:“就是它!淘金客就是被它啃烂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绳索,此刻正往洞口跑,“救命啊——”
叫声戛然而止。众人望去时,只见瘴龙的尾巴一卷,偷猎者就被卷进了绿光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了一摊绿色的黏液,顺着石缝流走了。
“不能硬拼。”陈观棋盯着瘴龙的头部,那里的鳞片颜色稍浅,“它的弱点在额心,看到没?那里没有鳞。”他将玄枢令交给陆九思,“你带着令牌去祭坛,按师父册子上说的,把令牌插进祭坛中央的凹槽,能暂时困住它。”
“那你呢?”陆九思急道。
“我引开它。”陈观棋拍了拍野狗的头,“你跟陆大哥去,听话。”野狗呜咽着蹭他的手心,却还是叼起桃木枝,跟着陆九思往祭坛方向跑。
陈观棋捡起地上的火把,朝着瘴龙挥了挥。绿光猛地暴涨,瘴龙张开嘴,喷出团绿色的雾气,他赶紧用桃木枝挡在面前,雾气碰到树枝,立刻燃起绿火。
他边打边退,故意将瘴龙引向右边的暗河。刚才听到的滴水声,想必就是从这里来的。果然,跑了没多久,前方出现片水潭,潭水漆黑,却泛着银光——是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正适合对付这种怕水的东西。
瘴龙显然也知道厉害,在潭边停住脚步,对着陈观棋嘶吼,绿光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陈观棋突然想起师父册子上的话:“瘴龙畏童男血,可诱之。”他摸出匕首,在手腕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落在地,瘴龙果然躁动起来,循着血腥味追过来。
就在它扑过来的瞬间,陈观棋纵身跃入暗河。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却也冲散了身上的绿光。瘴龙追到岸边,看着湍急的水流,犹豫着不敢下水,只是在岸边盘旋,鳞片摩擦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观棋在水里屏住呼吸,看着岸上的绿光,突然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留下玄枢令——这令牌不仅能镇压瘴龙,还能指引方向。他握着令牌,感觉它正在发烫,像是在指引暗河的出口。
不知游了多久,令牌的温度越来越高,他顺着水流往前漂,终于看到了光亮。钻出水面时,发现自己竟在绿鳞坡外的溪流里,离矿洞已有三里地。
陆九思正举着火把在岸边张望,看到他立刻大喊:“陈哥!你可出来了!玄枢令起作用了,瘴龙被困在祭坛里了!”
野狗也扑进水里,游到陈观棋身边,叼着他的衣袖往岸上拖,尾巴摇得像朵花。陈观棋摸了摸它的头,发现它的瘸腿不知什么时候好了许多,跑起来也稳当些了。
“师父的册子……”他想起那本腐烂的册子,语气低沉下去。
“我捡了些没烂的纸页。”陆九思递过来个油纸包,“上面说,瘴龙的鳞能治‘蚀骨症’,就是赵虎他娘得的那种病。”
陈观棋打开纸包,残存的纸页上果然写着药方,末尾还有师父的批注:“绿鳞需以玄枢令净化,否则有剧毒。”他抬头望向绿鳞坡的方向,那里的绿光已经淡了许多,“看来师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野狗突然对着天空叫了两声,众人抬头——只见只绿鸟正从矿洞方向飞来,嘴里叼着片羽毛,羽毛上沾着个小小的纸卷。
陈观棋接过纸卷,展开一看,上面是师父的字迹,只有一句话:“落星坡的玉龟,藏着天枢支的名册。”
他握紧纸卷,突然笑了。原来师父从未离开,他留下的线索,正像一颗颗星子,指引着他一步步揭开真相。绿鳞坡的瘴龙只是开始,落星坡的玉龟才是关键。
野狗蹭着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陈观棋摸了摸它的耳朵,发现这狗的眼睛在夜里竟也泛着绿光,却不再是诡异的毒光,而是像两颗温润的绿玉。
“走,去落星坡。”他翻身上马,玄枢令在怀里发烫,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该去会会那只玉龟了。”
陆九思牵着野狗跟上来,火把的光在暮色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的绿鳞坡渐渐隐入夜色,只有点点绿光还在闪烁,像是在向他们告别。而落星坡的方向,星子正一颗颗亮起来,在天幕上连成线,像极了师父当年教他认的星图。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陈观棋知道,只要握着玄枢令,跟着野狗的指引,总有一天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就像这绿鳞坡的瘴龙,看似凶猛,终究敌不过地脉的正气——而师父留下的正气,正藏在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里,等着他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