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棋刚将守泉灵留下的玉片嵌入石槽,就听见坡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咔嗒”声。他猛地回头,只见陆九思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冲,背后还跟着个巴掌大的铁鸟,翅膀扑棱时发出铁片碰撞的脆响,竟是只机关造物。
“陈哥!等等我!”陆九思跑得满脸通红,背包带勒得肩膀发红,机关鸟在他头顶盘旋,铁喙差点啄到他的草帽,“可算追上你了!玄枢阁飞鸽传书,说绿鳞坡的毒泉跟天机门脱不了干系,让我带着家伙赶来支援!”
陈观棋皱眉:“不是让你在坡上接应吗?怎么跑下来了?”
“接应啥呀,赵虎说你俩进泉底快一个时辰了,我不放心。”陆九思把大包往地上一扔,拉链拉开时滚出一堆东西——硫磺粉、铁砂袋、还有个巴掌大的铜罗盘,盘面刻着玄枢阁的玄鸟纹,“这是师父新给的‘测蛊盘’,能测方圆三里的蛊虫,刚才在坡上测到泉底有股子凶气,跟玄枢阁档案里记载的‘龙蛊’气息对上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天”字,旁边标注着“天枢支制式标记,见此记号需格外警惕,其门下擅炼毒蛊,尤以‘子母蛊’‘腐骨蛊’为甚”。
陈观棋接过纸,指尖抚过那“天”字刻痕——果然和泉边骷髅指骨上的银环标记一模一样,只是纸页边缘还画着个小图,是只蛇缠剑的铜符,与守泉灵描述的紫虚子信物分毫不差。
“玄枢阁怎么突然查到这些?”他抬头时,正看见陆九思头顶的机关鸟俯冲下来,铁爪精准地落在陆九思伸出的手臂上,翅膀收拢时露出内侧刻着的“丙三”二字——这是玄枢阁暗线的编号。
“是谷先生传的消息。”陆九思摸了摸机关鸟的铁头,这鸟儿竟人性化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就是上次给你龟甲的那个碧眼老道,他说天枢支在绿鳞坡埋了‘养蛊瓮’,还说紫虚子手里有半块‘天枢令’,正想借毒泉的地脉煞气,把龙蛊孵成‘毒龙’。”
陈观棋的心脏猛地一跳。天枢令竟在紫虚子手里?那师父当年带走的另一半令牌,又藏在何处?他忽然想起守泉灵咳出的绿血里,混着点金色的粉末,当时没在意,此刻想来,倒像是令牌磨损后的碎屑。
“机关鸟还带了别的消息吗?”他追问,目光落在机关鸟铁爪攥着的小铜管上——那里面通常藏着密信。
陆九思赶紧取下铜管,倒出卷比手指还细的纸卷,展开时发现上面只有一行字:“星泉石龟腹中有‘破蛊针’,需以地脉精血催动。”字迹苍劲,与谷先生留在龟甲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地脉精血?”陆九思挠挠头,“这不就是你的血吗?陈哥你上次用精血破解命局时,罗盘都发光了。”
陈观棋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左耳的铜钱耳坠。耳坠突然发烫,与怀里的玄枢令产生共鸣,令牌背面的星图纹路竟与石槽投射的星图渐渐重合——原来玄枢令不仅能镇压瘴气,还能引动镇脉龟甲的力量。
“赵虎呢?”他突然想起什么,坡上只有陆九思一人赶来,那大块头按理说早该跟过来了。
陆九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赵虎哥在坡上遇到个穿紫袍的老头,说要跟他‘借’点东西,赵虎哥怕他是紫虚子的人,就留下来应付了。临走时他塞给我这个,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他从背包侧袋掏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块巴掌大的黑铁,上面刻着“玄枢卫”三个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是赵虎从不离身的护心镜,这憨直的汉子显然是遇到了麻烦,故意把他支开。
“该死。”陈观棋低骂一声,转身就要往坡上冲,却被陆九思拽住。
“陈哥别冲动!”陆九思指着测蛊盘,盘面的指针正疯狂旋转,铜针上凝结出层绿霜,“赵虎哥说那老头带了个铜符,一靠近就有股子腥气,肯定是天枢支的人!但他没直接动手,说不定是想引我们上去,好趁机对泉底的龙蛊卵下手!”
机关鸟突然对着泉底的黑铁笼子叫了两声,铁喙往笼壁的锈迹上啄——那里残留着点淡紫色的粉末,与陆九思纸上画的“子母蛊”粉末颜色一致。
“是‘引蛊粉’。”陈观棋认出这粉末,师父手札里说过,天枢支常用这东西标记目标,母蛊闻到子蛊的气息就会追来,“他们故意放赵虎跟我们报信,是想让我们带着子蛊往星泉去,好让母蛊跟着找到镇脉龟甲!”
野狗对着坡上低吼,前爪在地上刨出个小坑,坑里的泥土泛着淡淡的紫——是引蛊粉混在土里被带下来了,显然赵虎在打斗时蹭到了这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陆九思急得直转圈,测蛊盘的指针已经指向星泉的方向,“赵虎哥被缠着,我们又带着子蛊,去星泉等于给他们带路,不去又找不到破蛊针……”
陈观棋突然看向黑铁笼子底部的石缝。守泉灵的爪尖还嵌在缝里,那里的石质比别处软,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浸泡过。他用桃木剑撬开石缝,竟发现里面藏着个小小的玉瓶,瓶塞是蛇形的,与守泉灵的尾巴纹路相同。
“是‘清蛊液’。”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凉的草木味散开,测蛊盘上的绿霜瞬间消退,“守泉灵早有准备,这东西能解引蛊粉的气味。”
他将清蛊液倒在野狗和陆九思身上,又往自己手腕的伤口上抹了点——上次被瘴气灼伤的伤口还没好,此刻碰到清蛊液,竟传来阵阵刺痛,随即冒出股黑烟。
“管用了!”陆九思看着测蛊盘的指针渐渐平稳,“现在母蛊闻不到我们的气息了!”
机关鸟突然飞起来,在泉底盘旋两周后,朝着星泉的方向飞去,铁喙还叼着片沾了清蛊液的草叶——是在引路。
“走。”陈观棋将玉瓶揣进怀里,又把赵虎的护心镜系在腰间,“去星泉,找到破蛊针,再回头救赵虎。紫虚子想要镇脉龟甲,肯定会在星泉设伏,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陆九思重重点头,背起大包跟上,机关鸟在前面开路,铁翅膀划开绿雾,露出条被踩实的小径。野狗跑在两人中间,时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确认没有引蛊粉的痕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片雾气缭绕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铺着层白色的鹅卵石,阳光透过雾气照下来,在水面映出点点金光——正是守泉灵说的星泉。
泉中央果然卧着只石龟,背甲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勺柄正对着泉眼的方向。但奇怪的是,石龟的嘴紧闭着,看不到守泉灵说的甲片,反而在它的前爪边,插着面小小的紫旗,旗面绣着蛇缠剑的图案。
“是陷阱。”陈观棋拉住想要靠近的陆九思,指着紫旗周围的水面——那里的波纹不对劲,像是有东西在水下呼吸,“紫虚子知道我们会来,故意插旗引诱我们。”
陆九思的测蛊盘突然“嗡”地一声,铜针竖直起来,直指石龟的腹部。“破蛊针在石龟肚子里!”他压低声音,“但周围至少有十只蛊虫,都藏在鹅卵石底下!”
话音刚落,泉眼突然冒出串气泡,水面泛起淡紫色的涟漪。陈观棋认出那是“腐骨蛊”的征兆,这东西遇水即活,能顺着皮肤钻进血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让人化成脓水。
“用硫磺粉!”他大喊着将陆九思推到身后,自己摸出硫磺袋往水面撒——硫磺是蛊虫的克星,粉末落水的瞬间,果然传来无数细微的惨叫声,水面浮起层密密麻麻的白虫尸体。
就在这时,石龟突然动了!不是整体移动,而是它的腹甲缓缓张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破蛊针,而是个拳头大的黑球,表面布满小孔,正往外渗着绿色的汁液,隐约能听见里面有虫鸣。
“是龙蛊卵!”陆九思脸色煞白,“玄枢阁档案说这东西见血就破,孵出来的龙蛊能吞地脉煞气!”
陈观棋却盯着石龟腹甲内侧——那里刻着行小字:“破蛊针在柳根下,需以铜钱启之。”是守泉灵的笔迹,显然它早就料到紫虚子会掉包。
他刚要示意陆九思去泉边的柳树下找,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只见个穿紫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坡上,左手果然少了根小指,拐杖头正是个蛇缠剑的铜符,赵虎被两个黑袍人押着,嘴里塞着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地脉传人的胆子,果然没让人失望。”老者的声音像老树皮摩擦,铜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既然来了,就把镇脉龟甲交出来,或许还能留这憨大个一条命。”
赵虎拼命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显然是在警告他们别上当。
陈观棋突然笑了,摸出左耳的铜钱耳坠:“想要龟甲?先问问它答应不答应。”
铜钱刚离开他的耳朵,就突然爆发出金光,与泉底石龟的星图产生共鸣。水面剧烈翻涌起来,那些被硫磺杀死的腐骨蛊尸体突然重组,竟化作条绿色的小蛇,朝着紫袍老者飞去——是守泉灵留下的地脉之力,能操控蛊虫的尸骸!
“雕虫小技。”老者冷哼一声,铜符往拐杖上一磕,小蛇瞬间僵住,化作堆白灰。但就在这片刻的耽搁,陆九思已经钻进柳树丛,手里举着根银针跑出来,针身泛着银光,正是破蛊针!
“找到了!”他将银针扔给陈观棋,自己摸出短刀冲向押着赵虎的黑袍人,“放开我赵虎哥!”
陈观棋接住银针,突然想起谷先生的话,将指尖的血滴在针身上。银针瞬间亮起红光,他抬手将针掷向紫袍老者——破蛊针遇蛊虫之气会自动追踪,老者腰间的铜符果然发出“滋滋”的响声,符面上的蛇纹竟开始扭曲,像是有活物要钻出来。
“你找死!”老者怒吼着扔掉拐杖,黑袍下突然窜出条绿色的大蛇,鳞片上的纹路与守泉灵一模一样,“这是用你师父的血喂大的‘玄蛇蛊’,今天就让你尝尝被至亲血脉反噬的滋味!”
大蛇扑过来的瞬间,陈观棋突然将玄枢令扔向空中。令牌与铜钱的金光交织,在半空形成个巨大的玄鸟虚影,鸟喙俯冲而下,正啄在大蛇的七寸——玄枢阁的令牌,果然克制天枢支的蛊虫!
大蛇发出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作颗绿色的珠子,落在陈观棋手里——是玄蛇蛊的母蛊,里面竟裹着点金色的粉末,与守泉灵血里的金粉如出一辙。
紫袍老者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却被挣脱束缚的赵虎扑倒在地。赵虎虽然身上带伤,力气却大得惊人,死死按住老者的肩膀,任凭对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陈哥!快!他怀里有东西!”赵虎大喊着,腾出一只手去掏老者的衣襟。
陈观棋冲过去时,正看见赵虎从老者怀里拽出块令牌,一半是铜制的,刻着“天枢”二字,另一半却空空如也,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是半块天枢令!
老者突然怪笑起来,嘴角淌出黑血:“晚了……龙蛊卵已经破了……你们看泉底……”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泉眼的黑球已经裂开,里面钻出条小蛇,鳞片是金色的,正贪婪地吸食着石龟的星图光芒,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是‘真龙蛊’!”陆九思脸色惨白,“档案说这东西以地脉为食,一旦长成,整个落星坡都会变成死地!”
陈观棋却盯着小蛇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还有左耳铜钱的金光。他突然想起守泉灵的话:“地脉传人能驭龙,前提是……”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但此刻握着玄蛇蛊的母蛊,他突然明白了。他将母蛊往水面一抛,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钱上:“以我地脉精血为引,召玄蛇归位!”
母蛊落入水中的瞬间,真龙蛊突然停下吸食,对着陈观棋的方向低下了头,像是在臣服。石龟的腹甲彻底打开,露出块刻着北斗的镇脉龟甲,与守泉灵留下的玉片严丝合缝。
紫袍老者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最终头一歪,没了气息。赵虎在他怀里摸出个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化龙水”——正是污染地脉的元凶。
“现在怎么办?”陆九思看着温顺下来的真龙蛊,还有石龟背上的镇脉龟甲,“这蛊虫留着是祸害,杀了又怕伤着地脉。”
陈观棋捡起镇脉龟甲,甲片入手温热,与玄枢令和天枢令的残片产生共鸣。他忽然笑了:“不杀它。”
他将甲片往真龙蛊头顶一放,甲片竟融入了蛊虫的鳞片,小蛇发出声愉悦的嘶鸣,身体化作道金虹,钻进了泉眼深处,消失在石龟的星图里。
“它会成为新的守泉灵。”陈观棋望着恢复平静的水面,“用镇脉龟甲的力量净化地脉,把紫虚子留下的毒都清干净。”
赵虎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还是陈哥有办法。”
陆九思的机关鸟突然飞过来,铁爪上攥着片柳叶,叶上沾着点血迹——是丙七的标记。陈观棋认出那是落星坡通往天机谷的方向,柳叶背面还刻着个“枢”字。
“看来谷先生在天机谷等着我们。”他将半块天枢令收好,玄枢令与镇脉龟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下一站,天机谷。”
野狗对着天机谷的方向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像朵花。赵虎扛着大包,陆九思摆弄着测蛊盘,三人一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落星坡的雾气里,只有星泉中央的石龟还在静静卧着,腹甲上的星图在阳光下流转,像是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在泉眼深处,那条融入了镇脉龟甲的真龙蛊,正用头轻轻蹭着石龟的腹甲,鳞片上的北斗七星,与夜空的星图渐渐重合——地脉的正气,终究压过了邪祟,只是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