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的发光苔藓将下行的石阶染成诡异的碧绿色,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见碎石与骨片摩擦的“咯吱”声。陈观棋扶着岩壁往下走,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不是岩石的冷,是带着腥气的阴寒,仿佛岩壁本身就是活物的皮肤。
“小心脚下。”他低声提醒,同时将桃木剑横在身前。剑身上的回魂草纹路微微发亮,预示着前方有浓郁的煞气。陆九思紧紧攥着龙元玉佩,玉佩的暖意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阴冷,却驱不散鼻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白鹤龄走在最后,银剑的剑尖时不时敲击岩壁,每一次碰撞都能激起细小的火花。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洞穴的结构不对劲,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出来的。”
话音刚落,陆九思突然“啊”了一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陈观棋及时拉住他,低头看去,少年的靴底沾着半块颅骨,骨缝里还嵌着些许发光的苔藓。而岩壁两侧的凹陷处,赫然嵌着数不清的白骨,层层叠叠,有的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显然是被活生生嵌进去的。
“是历代活葬者的遗骸。”陈观棋的声音有些发沉,“骨先生用他们的尸骨当‘砖石’,垒出了这条通往阴巢的路。”他伸手触摸一具嵌在岩壁里的孩童骸骨,指腹抚过细小的肋骨——骨头上布满细密的齿痕,与之前在活葬地见到的食煞虫啃咬痕迹一模一样。
白鹤龄用银剑挑开一具成年骸骨的指骨,发现指缝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子:“他们不是自愿被活葬的,是被强行抓来的。”
三人沉默着继续下行。发光苔藓的光芒越来越亮,岩壁上的白骨也越来越密集,到后来几乎看不到岩石的原色,整条通道都像是用白骨砌成的,阴森得让人头皮发麻。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某种重物摩擦地面的声响。
“快到了。”陈观棋示意两人停住,自己则贴着岩壁往前探。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足有半个活葬村大小。洞顶悬挂着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砸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溶洞中央,一条数丈长的阴龙虚影正盘旋飞舞,龙身由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凝聚而成,鳞片在苔藓的绿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而在龙首之上,骨先生正盘膝而坐,手里端着一个血红色的陶罐,正往一块悬浮在半空的黑色晶石上倾倒液体。那液体是粘稠的暗红色,显然是活人精血,每一滴落在晶石上,都让阴龙虚影发出一声满足的嘶吼,龙身也凝实一分。
“这是‘阴龙晶’。”骨先生似乎早已察觉他们的到来,却没有回头,只是痴迷地抚摸着黑色晶石,晶石表面的纹路正随着精血的浇灌缓缓流动,像一条沉睡的黑龙,“用阴龙巢穴的核心,辅以整整一万人的心头血炼化而成。等它彻底化形,就能聚天下阴煞,到时候别说玄枢阁,就算是地脉支的老东西们来了,也得给我磕头!”
陈观棋的目光落在阴龙虚影的七寸处——那里本该是龙身最脆弱的地方,此刻却嵌着一抹微弱的金光,在浓煞中顽强地闪烁着。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认出那金光的来源——是半块玉佩,样式与陆九思父母留下的墨氏玉佩一模一样!
“那是……我爹娘的玉佩!”陆九思也看到了,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龙元玉佩在他怀中剧烈发烫,像是在呼应那半块玉佩的金光。
骨先生终于缓缓转过头,青铜面具在绿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总算认出来了?陆长风那老东西,当年就是想用这半块玉佩镇住阴龙巢穴,可惜啊,他高估了墨氏玉佩的力量,也低估了我的决心。”他冷笑一声,指尖在阴龙晶上轻轻一点,“我把这玉佩嵌在阴龙七寸,不是当镇龙钉,是要用它的龙气养晶——你爹娘的龙气,可是最好的养料。”
“你这个疯子!”白鹤龄银剑出鞘,金光直指骨先生,“玄枢阁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结天机门余孽,残害这么多无辜性命?”
“勾结?”骨先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来,黑袍下的根须疯狂舞动,“我本就是天机门的人!当年潜伏在玄枢阁,就是为了找到阴龙巢穴的位置!陆长风发现了我的秘密,才会被我炼成半人煞,他那蠢婆娘,现在还在锁魂塔里给阴龙晶提供龙气呢!”
这个真相像一道惊雷,炸得三人头晕目眩。难怪骨先生对玄枢阁的阵法如此熟悉,难怪他能轻易操控玄枢阁弟子——他根本就是潜伏多年的内鬼!
“受死吧!”陈观棋不再废话,桃木剑带着地脉阳气直刺阴龙虚影。他知道,必须先毁掉阴龙晶,否则等它彻底化形,后果不堪设想。
阴龙虚影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巨尾一甩,带着滔天煞气抽向陈观棋。桃木剑与煞气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观棋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发麻,竟被震得后退数步。
“没用的!”骨先生狂笑着,将整罐精血都泼在阴龙晶上,“现在的阴龙煞,就算是地脉支的至阳之力也伤不了它!”
阴龙虚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龙爪猛地拍向地面。溶洞剧烈摇晃,岩壁上的白骨纷纷坠落,化作无数道骨箭射向三人。白鹤龄银剑舞成一团光球,将骨箭挡在外面,却也渐渐被逼得难以呼吸——煞气中混杂着食煞虫的虫卵,正顺着她的口鼻往里钻。
陆九思看着阴龙七寸处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墨氏玉佩,双玉合璧,可引地脉龙气,破天下至阴。”他将龙元玉佩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爹!娘!我来救你们了!”
龙元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白光,与阴龙七寸处的金光遥相呼应。那半块嵌在煞气中的玉佩仿佛受到感召,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金光越来越亮,竟在阴龙虚影的七寸处烧出一个小洞!
“不好!”骨先生脸色骤变,扑过去想按住那半块玉佩,“给我停下!”
陈观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所有地脉阳气注入桃木剑,剑身上的回魂草纹路亮起耀眼的绿光,他纵身跃起,借着白光的掩护,一剑刺向阴龙虚影的七寸!
“噗嗤”一声,桃木剑精准地刺入那个被金光烧出的小洞。阴龙虚影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龙身剧烈抽搐,凝聚的煞气开始溃散,露出里面无数痛苦挣扎的虚影——正是那一万个被炼化精血的生魂!
“我的阴龙晶!”骨先生目眦欲裂,黑袍下的根须疯狂涌向陈观棋,“我要你死!”
陈观棋反手一剑斩断根须,却见更多的根须从溶洞深处钻出来,像潮水般围拢过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当机立断将桃木剑往深处一送,同时对陆九思和白鹤龄大喊:“带玉佩走!去锁魂塔救苏婉!”
“陈哥!”陆九思眼含泪水,却知道此刻不能犹豫。白鹤龄咬了咬牙,拽起少年转身就跑,银剑在身后留下一道金光屏障,暂时挡住根须的追击。
骨先生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通道拐角,又看了看逐渐溃散的阴龙虚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他扑向阴龙晶,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却见那黑色晶石在桃木剑的至阳之力下,正寸寸碎裂,每一块碎片落地,都化作无数只食煞虫,疯狂地啃咬着周围的煞气。
陈观棋被根须死死缠住,身体渐渐被煞气吞噬。他看着阴龙晶彻底碎裂,看着那些生魂的虚影在白光中渐渐消散,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感觉胸口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与阴龙七寸处的半块玉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两块玉佩的金光冲破煞气,在空中交汇,化作一道光柱直冲溶洞顶部。岩层剧烈震动,无数发光的苔藓从裂缝中坠落,在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地图,正是通往玄枢阁旧址锁魂塔的完整路线。
“原来……这才是师父留下的后手……”陈观棋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仿佛看到了师父的笑容。
骨先生被光柱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看着空中的地图,又看了看被煞气吞噬的陈观棋,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好!好!就算没了阴龙晶,我还有锁魂塔的九煞!陈观棋,我在锁魂塔顶等你——等你变成我不死骨的一部分!”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钻进溶洞深处的另一条通道,那里通往锁魂塔的方向。而被根须缠住的陈观棋,身体正在被煞气缓缓侵蚀,只有胸口的玉佩,还在顽强地闪烁着金光,像是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
通道尽头,陆九思和白鹤龄回头望去,只看到冲天的金光和不断坍塌的溶洞。少年紧紧攥着龙元玉佩,泪水无声滑落:“陈哥他……”
白鹤龄深吸一口气,银剑指向通往锁魂塔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必须走。他用性命换给我们的路线,不能白费。救出苏婉,毁掉骨先生的阴谋,才是对他最好的交代。”
两人沿着白骨通道继续前行,发光苔藓的光芒映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溶洞的坍塌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钟鸣——那是锁魂塔的钟声,沉闷而诡异,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敲响了前奏。
而在他们身后,那道由两块玉佩共同发出的金光,穿透了厚厚的岩层,在活葬村的上空凝成一道光柱,久久不散。村民们和幸存的玄枢阁弟子望着光柱,纷纷跪倒在地,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送别。
地底阴巢的煞气正在溃散,但锁魂塔的阴影,才刚刚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