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的风裹着沙砾,打在秦风挑着的货郎担上,帆布幌子“吱呀”作响,绣着的“针头线脑”四个字被吹得歪歪扭扭。秦风抹了把脸,将斗笠压得更低,露出的半截袖子上打满补丁,活脱脱个走南闯北的货郎。
“官爷行行好,”他往守卫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芝麻饼,“小的就卖些针线,给墟里的婆娘补衣裳用,耽误不了玄天宫的大事。”
守卫掂了掂纸包的分量,斜眼看他:“墨大人有令,凡是属龙的、懂术法的,不论男女老少都得去玄天宫‘沾沾喜气’,你这货郎担里可藏着人?”说着就要掀帆布。
秦风心里一紧,指尖悄悄扣住担底的机关——那下面藏着陈观棋的龙元玉佩,一旦被搜出来,三人的伪装就全泡汤了。他脸上却堆着笑,指了指远处的破庙:“官爷说笑了,小的孤身一人,哪敢藏人?倒是那破庙里躲了些村民,说是怕被‘请’去祭蛋,一个个吓得直哆嗦。”
守卫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啐了口唾沫:“一群蠢货,墨大人说了,献祭是福气,毒龙出世,天下都能富得流油!”他挥挥手,“滚吧,别在这儿碍事,要是发现藏人,扒了你的皮!”
秦风忙点头哈腰地应着,挑着担子往破庙挪,心里把这守卫骂了百八十遍——什么富得流油,那是毒龙吸够了精血,墨无常好借龙气修炼邪术!
破庙的木门被风刮得哐当响,陈观棋正蹲在香案后,用石块在地上画地图。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扫过庙角缩着的村民,最后落在个瞎眼老妪身上。
老妪穿着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衫,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听见动静就摸索着站起来:“是……是小先生吗?”
“张婆婆?”陈观棋认出她——去年在七里沟,正是这老妪把避蛇的草药塞给他,还说“出门在外,防人不如防蛇,蛇毒可比人心好解”。
张婆婆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往前挪了两步:“真的是你!老身就知道你会来。”她叹了口气,木杖重重敲了敲地,“墨无常那个骗子,说什么毒龙出世能点石成金,好多村民信了,揣着家里最后一把米就去了玄天宫,说要‘换个富贵前程’。”
陆九思从供桌下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干饼——那是他们仅剩的干粮。“婆婆,您怎么没被抓走?”
“老身瞎,又属兔,”张婆婆苦笑,“墨无常说老身的血‘不纯净’,不配给龙蛋‘点睛’。他还说……”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陈观棋,“他说献祭的龙命人里,有个属龙的娃娃,才七岁,是七里沟王屠户家的小子,那娃娃……”
“婆婆别说了。”陈观棋打断她,指尖在地上的地图上重重一点,“玄天宫的祭台设在聚龙殿,四十九名龙命人会被绑在殿内的龙形柱上,墨无常要在子时用他们的血画‘聚煞阵’。”他抬头看向秦风,“货郎担里的‘家伙’还能用吗?”
秦风放下担子,掀开帆布,里面哪是什么针线,分明是拆解开的机关木甲——他连夜把“听骨盘”改造成了能监听阵法动静的“龙音哨”,还有二十枚淬了迷药的银针。“放心,墨无常的聚煞阵讲究‘声东击西’,表面是龙形柱,实则阵眼在殿顶的琉璃瓦上。”
苏青鸢突然指着庙门:“有人来了!”
众人迅速藏好,只见两个守卫推搡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走进来,那男孩哭得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个布老虎。“哭什么哭!能给龙蛋点睛是你的福气!”守卫踹了男孩一脚,“在这儿等着,等会儿一起押去玄天宫。”
男孩“哇”地一声哭出来:“我要娘!娘说龙蛋是坏蛋,会吃人的!”
张婆婆突然站起来,木杖指向守卫:“你们这群天杀的,放开王屠户家的小石头!”
守卫骂了句“老东西”,就要动手,却突然捂住脖子倒在地上——秦风的银针精准地扎中了他们的麻筋。
陆九思赶紧抱起男孩,从怀里掏出颗糖塞给他:“小石头不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小石头含着糖,抽噎着说:“娘……娘被他们抓去洗龙蛋了,说要洗得干干净净,才能……才能让龙蛋喜欢……”
“洗龙蛋?”陈观棋皱眉,“墨无常在耍什么花样?”
秦风调试着龙音哨,哨身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不好!聚煞阵提前启动了!听这动静,他们在往龙蛋上泼‘活汞’,想让毒龙提前破壳!”
“活汞?”苏青鸢脸色一变,“那是用百条蛇胆炼的剧毒,沾了皮肉就会腐烂,墨无常疯了吗?”
张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拉着陈观棋的袖子:“老身想起一件事!七里沟的古井里,藏着一块‘镇龙石’,当年一个云游道士说,这块石头能克天下至毒……”
话没说完,破庙外突然传来号角声,秦风冲到窗边一看,脸色骤变:“他们开始清场了!所有守卫都往玄天宫赶,这破庙马上要被搜了!”
陈观棋当机立断:“秦风,你带村民从密道走——去年你说破庙后墙有个排水口,还记得吗?”他解下龙元玉佩塞进陆九思手里,“你带小石头去古井找镇龙石,我和青鸢去玄天宫拖延时间。”
“那你呢?”陆九思攥紧玉佩,指尖都在抖。
“我去会会墨无常。”陈观棋的目光落在聚龙殿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被染成诡异的紫色,“他不是想祭蛋吗,我给他送份‘大礼’。”
秦风突然从货郎担里翻出个铁皮盒子:“这个给你!”里面是三枚铜制的“惊龙弹”,“扔出去能发出龙啸,能让毒龙蛋受惊,拖延孵化时间。”他又塞给苏青鸢一把机关锁,“密道的门是玄铁做的,用这个能打开。”
张婆婆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先生,这是老身攒的蛇药,活汞怕这个。”
小石头突然把布老虎塞给陈观棋:“哥哥,娘说这个能辟邪。”
陈观棋接过布老虎,触感粗糙,却带着孩子气的温热。他扯出个笑,揉了揉小石头的头:“等着,哥哥把你娘救出来。”
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风已经撬开了后墙的排水口,村民们正一个个往外钻。陆九思抱着小石头,突然回头喊:“陈观棋!你要是敢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陈观棋挥挥手,没回头。苏青鸢拽了拽他的袖子,两人转身冲向玄天宫的方向,身后是破庙木门被撞开的巨响,身前是紫色的妖异天光——聚龙殿的方向,正传来四十九声凄厉的惨叫,像极了当年他师父临终前的哀嚎。
“抓紧了!”陈观棋拉住苏青鸢的手,脚下发力,龙元玉佩在怀里发烫,“墨无常想要龙命人,我就给他送个‘真龙’看看!”
风在耳边呼啸,他仿佛听见张婆婆说“蛇毒可比人心好解”,听见陆九思带着哭腔的威胁,听见小石头奶声奶气的“辟邪”……这些声音像束光,劈开了龙门墟的阴霾。
聚龙殿的钟声突然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在催命。陈观棋知道,墨无常的祭典开始了。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身后有想守护的人,身前就有劈开黑暗的勇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老虎,加快了脚步。那布老虎的尾巴上,还沾着七里沟的泥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