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上方的土地还在微微震颤,像是巨兽沉睡时的呼吸。陈观棋半跪在地上,左臂的黑气已被铜铃金光压制在肘间,却仍像条不甘的蛇,在皮肤下游走,每一次悸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望着脚下不断渗出黑血的地缝,古尸的轮廓在黑气中若隐若现,青灰色的手掌数次拍击地面,却始终差最后一分力道未能完全破地而出。
“它在等。”陈观棋低声道,指尖摩挲着胸前的青龙佩。玉佩此刻烫得惊人,与陆九思口袋里的白虎佩碎片遥相呼应,散发出的微光在黑气中摇曳,像两颗倔强的星辰。“它在等子时阴气最盛,也在等我体内的尸毒彻底爆发,好借我的精血破开封印。”
陆九思举着控尸铃站在他身侧,铃身的金色纹路因持续催动而渐渐黯淡,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灼伤在动作牵扯下再次渗血,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下:“那我们就不等!现在就下去宰了它!”
“不行。”白鹤龄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刚从虚妄阵脱身的沙哑,“龙穴深处是地脉阴眼,阴气重得能冻裂骨头,你的避煞诀撑不了一炷香。而且古尸被反葬术伤了根基,此刻正是最狂暴的时候,硬碰硬就是送死。”
她从符袋里摸出最后一张“探灵符”,符纸在空中颤了颤,化作一道银光钻进地缝。片刻后,银光带着浓郁的黑气窜回,符纸瞬间焦黑——这是探灵符遇极强阴邪的征兆。
“它的力量比之前强了三成。”白鹤龄的脸色更加凝重,“裴无咎虽然死了,但他死前用自己的精血喂了古尸,相当于给它加了最后一把火。”
陈观棋抬头望向远处的北山,苏青正带着村民在那里搭建临时的避难所,袅袅炊烟在晨光中升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安宁。他知道,不能让这份安宁被古尸撕碎。
“我有办法。”陈观棋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却让陆九思和白鹤龄同时心头一紧。
他缓缓站起身,从怀中掏出《青囊经》的残页。经过昨夜的激战,残页边缘已烧成焦黑,只剩下中央那片反葬术的符文还在微微发亮。陈观棋看着残页,又看了看地缝中翻涌的黑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反葬术的要义,是‘以阳克阴,以生镇死’。”他低声解释,指尖划过符文上的“阴阳鱼”图案,“但我之前只用了一半——只引了阳气,却没找到最合适的‘生’做引。”
陆九思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你想用人做引?不行!村民们已经……”
“不是村民。”陈观棋打断他,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黑气正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翻涌,“是我。”
“陈大哥!”陆九思和白鹤龄异口同声地惊呼。
“我体内有尸毒,也有龙女血和反葬术的阳气,相当于半个阴阳体。”陈观棋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古尸既想借我的尸毒破印,也忌惮我体内的阳气。我下去,既能引它提前破开封印,也能用《青囊经》暂时锁住它的行动,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看向陆九思手中的控尸铃:“控尸铃是玄枢阁镇物,本就克制阴邪,尤其是对这种被炼制过的古尸效果最好。但它的弱点不在心脏,在眉心——那里是当年玄枢阁长老刻下镇尸咒的地方,也是裴无咎篡改符文时最薄弱的点。”
“那你呢?”陆九思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看着陈观棋苍白的脸,看着他肘间那片顽固的黑气,突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未尽之意,“你引它出来,自己怎么办?”
陈观棋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一如往常般沉稳:“我会活着回来。别忘了,我们还约好要喝张大爷的新米酒。”
他没有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突然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狠狠喷在《青囊经》的残页上!
“嗡——”
残页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符文上的“阴阳鱼”疯狂旋转,将精血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撒落的星辰,朝着北山的方向飞去。光点落在村民身上,立刻化作一层薄薄的光膜,将残留的尸气隔绝在外——这是陈观棋用自己的精血布下的最后一道防护。
“白鹤龄!”陈观棋嘶吼着,将残页往她手中一塞,“护住九思,也护住那道光膜!千万别让村民靠近龙穴半步!”
“陆九思!”他转向举着铜铃的少年,目光如炬,“记住,等我引古尸露头的瞬间,用尽全力催动控尸铃,对准它的眉心!别管我,那是唯一的机会!”
陆九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死死攥着铜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不!要去一起去!你说过我们要一起……”
“听话!”陈观棋的声音陡然严厉,随即又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命令,也是……拜托了。”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朝着翻涌着黑气的地缝跳了下去!
“陈大哥!”
“陈观棋!”
陆九思和白鹤龄的惊呼在地穴上空回荡,却只看到陈观棋的身影被瞬间吞没在黑气中,只有那本《青囊经》的残页还留在白鹤龄手中,散发着温暖的金光,像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抹温度。
地缝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是古尸的怒吼,带着痛苦,也带着狂喜。黑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翻涌,地缝迅速扩大,青灰色的石质地面被撕裂出蛛网般的裂痕,朝着北山的方向蔓延。
“他成功了……”白鹤龄握紧残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引动了古尸的凶性!”
陆九思抹去眼泪,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灌注在控尸铃上。铃身的金色纹路在他的催动下重新亮起,清越的龙吟声再次响起,与地缝中传来的咆哮碰撞在一起,激起漫天的黑气与金光。
“我不会让你白白冒险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也像是在对地缝中的人承诺。
黑气翻涌得越来越剧烈,隐约可见一具高大的身影在其中挣扎。那身影穿着破烂的星辰玄袍,腰间的玄武佩发出妖异的红光,正死死抓着什么——是陈观棋!他正用桃木剑刺穿古尸的肩胛,迫使它无法下沉,另一只手则按在古尸的胸口,《青囊经》的金光顺着他的掌心涌入,让古尸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
“就是现在!”白鹤龄突然喊道,她看到古尸的头颅正随着挣扎缓缓抬起,眉心处果然有一块淡金色的印记,那是镇尸咒残留的痕迹,此刻正被黑气侵蚀得摇摇欲坠。
陆九思没有丝毫犹豫,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全部灌入控尸铃!
“天地无极,阴阳相济,镇!”
他嘶吼着师父拓片上的口诀,将铜铃对准古尸的眉心。铃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气,精准地射在那淡金色的印记上!
“嗷——!”
古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眉心的印记被金光击中,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它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将陈观棋甩脱,却被桃木剑死死钉在原地。陈观棋的身影在黑气中忽明忽暗,左臂的黑气已蔓延至心口,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但他始终没有松手,反而将更多的精血逼入桃木剑,让青纹与金光交织,形成一道更坚固的锁链。
“再加把劲!”白鹤龄从符袋里掏出最后三张烈阳符,用灵力催动着掷向光柱,符纸在金光中炸开,化作三团火球,狠狠砸在古尸的眉心!
古尸的挣扎突然变得微弱。
它的眉心处,那道镇尸咒的印记在金光与火球的双重冲击下彻底亮起,顺着玄袍蔓延出无数金色的纹路,将整具尸身牢牢锁住。黑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古尸青灰色的皮肤下,那些被反葬术和镇尸咒双重作用的伤痕。
“成了……”陆九思脱力地跪倒在地,控尸铃从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地缝中的陈观棋似乎也松了口气,他松开桃木剑,身体软软地向下坠去。就在这时,古尸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燃烧着绿火的瞳孔死死盯着陈观棋,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它竟在笑!
“小心!”白鹤龄的惊呼晚了一步。
古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胸口的玄武佩猛地扯下,朝着陈观棋掷去!玉佩在空中化作一道红光,精准地撞在他胸前的青龙佩上!
“咔嚓——”
两仪佩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红光与金光交织,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陈观棋的身体狠狠弹飞,朝着地缝深处坠去!
“陈大哥!”陆九思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冲到地缝边,却只看到陈观棋的身影被迅速吞没在黑暗中,只有一缕青金色的光芒在远处闪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了。
古尸的身体在两仪佩碰撞的力量下迅速风化,连同那些金色的镇尸咒纹路一起,化作飞灰散落在地缝中。地缝开始缓缓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枚碎裂的青龙佩,一半留在地缝边缘,一半随着陈观棋坠入了未知的黑暗。
陆九思瘫坐在地上,望着合拢的地缝,眼泪无声地滑落。白鹤龄走到他身边,将那本《青囊经》的残页放在他手中,残页上还残留着陈观棋的血迹,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不会死的。”白鹤龄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反葬术的金光护住了他的心脉,两仪佩的力量虽然狂暴,却也可能……打开了另一条路。”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玄枢阁的方向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和答案。
陆九思握紧残页,又捡起那半块青龙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滚烫的皮肤。他知道,陈观棋没有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们还有未喝的新米酒,还有未解开的四象佩之谜,还有彼此许下的承诺。
“我们去找他。”陆九思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去玄枢阁,找到剩下的两仪佩,总有办法把他从地脉里拉出来。”
白鹤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玄枢阁的传讯佩,轻轻捏碎。玉佩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那是玄枢阁弟子的求救信号,也是他们驶向未知前路的船票。
北山的方向传来苏青的呼喊,带着焦急和担忧。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地缝合拢的痕迹,也照亮了两个少年少女眼中重新燃起的决心。
龙穴的风波暂歇,但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那坠入地脉深处的身影,那碎裂的四象佩,那藏在玄枢阁的秘密,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交织在一起,掀起更大的风暴。而此刻,陆九思和白鹤龄能做的,就是带着同伴的信念,一步步走向那片迷雾笼罩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