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坍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荡时,陈观棋已背起最重的那名活葬者,陆九思搀扶着另一位老者,白鹤龄则提着骨先生的后领,在坠落的碎石间艰难穿行。回魂草的余烬在身后化作点点金光,护住了他们周身,那些追来的煞气被金光灼烧,发出滋滋的哀鸣。
“快!前面有出口!”白鹤龄的声音带着喘息,银剑劈开挡路的钟乳石,露出前方一道狭窄的裂缝,裂缝外透进熹微的晨光,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利剑。
三人拼尽全力钻出裂缝,跌落在活葬地边缘的草地上。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晨露与青草的气息,与溶洞里的腥腐味截然不同。陆九思瘫坐在地,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恍惚间竟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被救出的活葬者们陆续苏醒,他们躺在草地上,皮肤的青黑色渐渐褪去,露出苍白的底色。二柱爹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坟地,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我对不起二柱……我不该信那老东西的鬼话……”
他的哭声像一道闸门,其他活葬者也纷纷红了眼眶。有个年轻媳妇抱着膝盖呜咽:“我才埋了半年,就总觉得有东西在啃我的骨头,夜里总梦见我娃哭着要娘……”
“都怪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村长拄着拐杖蹒跚走来,他的青灰色皮肤已恢复正常,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悔恨。他扑通一声跪在活葬者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是我带头信了骨先生,他说每埋一个人,地仙就会赐一袋银子,我贪心不足,不仅自己埋了三年,还撺掇着全村人……要不是你们,我们都得变成地里的肥料啊!”
陈观棋扶起老村长,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地脉阳气缓缓流入,能感觉到老人体内的煞气虽重,却已不再侵蚀心脉,显然是回魂草的阳气起了作用。“您起来吧,知错能改就好。”他看向那些活葬者,“你们被煞气侵体,好在时间不算太长,我这里有回魂草的种子,泡水喝能补阳气,再调养数月就能恢复。”
陆九思将龙元玉佩贴近最近的活葬者,金光过处,那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他突然注意到,这些活葬者的脖颈处都有一圈淡淡的红痕,与骨先生黑袍下的根须印记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符文的烙印。“这是……”
“是‘锁阳符’的印记。”白鹤龄检查后皱眉道,“骨先生在他们入葬前就贴了符,既能锁住阳气不流失,又能让他们乖乖听话。好在这符被龙元玉佩的金光冲散了,否则就算煞气退了,他们也会变成没有神智的空壳。”她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符,“这是‘解阳符’,你们贴在眉心,能加速煞气消散。”
活葬者们纷纷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额头。符纸遇体即燃,化作一道暖流涌入体内,不少人发出舒服的喟叹,脸上的血色更浓了些。
陈观棋将回魂草种子分发给众人,目光落在被白鹤龄用银链捆住的骨先生身上。此刻的骨先生已没了之前的疯狂,像一摊烂泥瘫在地上,黑袍敞开着,露出里面枯瘦的躯体,根须早已枯萎,只剩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玄枢阁的人什么时候到?”陈观棋问。
“我昨夜就放了信号箭。”白鹤龄看了眼天色,“最迟午时就能到。他们会带‘清煞阵盘’来,彻底净化活葬地的煞气,还会彻查村里的天机门余党。”她踢了骨先生一脚,“这老东西是主犯,得带回玄枢阁受审,他知道的天机门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骨先生听到“天机门”三个字,空洞的眼神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玄枢阁里,还有我的人……”
白鹤龄脸色骤变:“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们很快就知道了。”骨先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任凭银链勒进皮肉,仿佛失去了所有生趣。
陈观棋心中一凛。骨先生潜伏玄枢阁多年,说有内应并非不可能。他想起师父笔记里的一句话:“天机门的爪牙,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看来这次去玄枢阁旧址,不仅要救苏婉,还得提防内鬼。
陆九思坐在草地上,摩挲着合二为一的墨氏玉佩。玉佩温润如玉,表面的龙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有了生命。他将玉佩贴在耳边,竟隐约听到细微的嗡鸣,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九思,你做得很好。”
是爹娘的声音!陆九思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可那声音如此清晰,带着欣慰与暖意,仿佛就在耳边。“爹?娘?”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玉佩的嗡鸣更清晰了些,像是在回应。陆九思的眼眶瞬间红了,紧紧将玉佩贴在胸口:“爹,娘,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陈观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苏婉前辈一定没事。”他看向活葬村的方向,村民们正忙着给活葬者搭临时的棚子,炊烟袅袅升起,竟有了几分生气。“我们在这里等玄枢阁的人到,交接完就去锁魂塔。”
“嗯!”陆九思点头,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知道,爹娘的声音不是幻觉,是玉佩承载的龙气与他血脉相连,才让他听到了残留在玉佩里的意念。这是爹娘在鼓励他,也是在指引他。
午时刚到,天边传来一阵鹰唳。三只苍鹰盘旋而下,落在祠堂的废墟上,鹰爪上系着玄枢阁的令牌。片刻后,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弟子骑着快马赶来,为首的是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玄枢阁执法堂的令牌。
“白师妹,可算找到你了!”中年男子翻身下马,看到白鹤龄时松了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象,脸色沉了下去,“这就是活葬村?果然和卷宗里写的一样邪门。”
“王师兄,辛苦你了。”白鹤龄将骨先生推到他面前,“这是主犯骨先生,也就是失踪的墨尘长老,活葬者和村民都在这里,劳烦你派人安置。”她递过那叠卷宗,“这是陆长风前辈留下的证据,里面有天机门的秘密,还有……玄枢阁的内鬼线索。”
王师兄接过卷宗,脸色凝重地翻看几页,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竟有此事?我会立刻上报阁主。你们要去哪?”
“锁魂塔。”陈观棋道,“苏婉前辈还在那里,骨先生的煞枢计划恐怕还没结束。”
王师兄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去,这里交给我。对了,阁主让我给你们带句话——锁魂塔下的九煞封印松动了,让你们万事小心。”
三人谢过王师兄,简单收拾了行装,再次踏上征程。离开活葬村时,村民们和活葬者都来送行,老村长捧着一袋回魂草种子,塞到陆九思手里:“好孩子,这草在我们村活不成,你们带去锁魂塔,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二柱爹则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干净的衣裳和干粮:“路上吃,别饿着。等你们救回苏婉妹子,我们全村人给你们摆庆功宴!”
陆九思望着这些淳朴的村民,眼眶又热了。他们曾被贪婪蒙蔽,却终究保留着善良,这或许就是活葬村最深的救赎。
走出很远,陆九思回头望去,只见玄枢阁的弟子正在布置清煞阵盘,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活葬地,那些坟头的木牌在金光中渐渐褪色,露出底下正常的泥土。祠堂的废墟上,新的草芽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勃勃生机。
“快看!”白鹤龄指着前方,锁魂塔的轮廓在夕阳中越来越清晰,塔尖缠绕着淡淡的紫气,与之前的乌云截然不同。
陈观棋握紧桃木剑,能感觉到地脉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像是有巨兽在锁魂塔下苏醒。“九煞封印松动了,骨先生的后手恐怕就是这个。”
陆九思摸了摸怀里的墨氏玉佩,玉佩再次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在说:别怕,我们在一起。他抬头看向锁魂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管有多少困难,我们都要闯过去。”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锁魂塔的小路上。塔下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带着期待,也带着恐惧。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决战,正在悄然逼近,而他们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墨氏玉佩的微光在少年怀中闪烁,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像是在预示着,黑暗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