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遗址的震颤来得毫无征兆,像是有头巨兽在海底翻身。陈观棋刚捏碎罗烟的青铜令牌,脚下的水晶地面就突然“咔”地裂开第一道缝,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扭曲如鬼魅。
“怎么回事?”陆九思一把将吓呆了的苏青拽到身后,短刀出鞘时带起一阵寒光,刀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刚才还带着怒意的脸,此刻只剩下警惕,眉头拧成个川字,喉结动了动,显然是在强压下心头的惊悸。
陈观棋没说话,只是迅速将那卷地脉布帛塞进苏青怀里,又解下自己的玉佩塞进少年掌心:“握紧了,别松手。”指尖触到苏青冰凉的小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他抬头看向殿顶,原本绘制星图的穹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挂在梁上的青铜灯晃得厉害,灯油泼洒下来,在地面燃起一小簇火,却被从地缝钻来的海风吹得噼啪作响。
“是海眼。”罗烟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她非但没躲,反而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场震颤,黑袍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绣着蛇纹的内衬,“每年秋分前后,天机阁下方的海眼都会异动,但从没这么剧烈过——看来渊魇是真的要醒了。”
“渊魇?”苏青从陆九思身后探出头,小脸惨白,握着玉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是、是那个会吃魂魄的怪物吗?我娘说过,它的触手扫过的地方,连石头都会变成灰……”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
殿外传来弟子们惊恐的呼喊:“影傀被撕碎了!是渊魇的触手!”“快跑啊!它过来了!”紧接着是重物砸落的闷响,像是有人被甩在了石壁上。
陆九思猛地踹开殿门,陈观棋紧随其后。门外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原本守卫遗址的影傀(用术法凝聚的人形守卫)此刻碎成了一地黑气,残肢断骸般的影子在地上抽搐,很快被从海面爬上来的黑色触手卷走。那些触手粗壮如桶,表面布满黏腻的吸盘,每动一下都带着“咕叽”的声响,吸盘里还残留着影傀消散前的惨嚎。
“这就是你说的‘真正的力量’?”陈观棋的声音冷得像冰,桃木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红光几乎要冲破剑身,“用无辜者的魂魄喂饱这怪物,算什么本事?”
罗烟站在殿门口,黑袍猎猎作响,脸上却笑开了花,像是在欣赏一场盛大的表演:“无辜?在力量面前,‘无辜’是最没用的词。你看那些触手,多漂亮——每根触手上都长着逆鳞,刮下来能做最好的蛊引,比金蚕蛊厉害十倍。”她突然指向离得最近的一根触手,“看到没?那上面沾着的银色碎片,是天枢支弟子的法器碎片,去年被我扔进海眼喂渊魇的,现在成了它的养料。”
陆九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他父亲就是天枢支的长老,三年前失踪时,随身的法器正是一把银匕首。
“你找死!”陆九思怒吼着冲了出去,短刀带起一道寒光,直劈那根触手。刀刃砍在触手上,发出“铛”的脆响,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触手像是被激怒了,猛地抬起,吸盘对着陆九思“啵”地一声射出一股墨汁般的液体,腥臭刺鼻。
“小心!”陈观棋眼疾手快,一把将陆九思拽开,液体落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冒着白烟的坑。他反手甩出桃木剑,红光如电,精准钉在触手的逆鳞上——那是罗烟刚才提到的“逆鳞”,果然是弱点,触手猛地抽搐起来,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有点意思。”罗烟拍了拍手,“陈先生倒是比我想的聪明。不过渊魇有七十二根主触手,你能钉几根?”
话音刚落,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无数根触手从浪中钻出,像黑色的森林般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其中一根最粗的触手直扑殿门,吸盘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显然是冲着殿内的苏青来的——活脉引的气息,对渊魇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青!”陈观棋大喊着扑过去,将少年死死护在身下。就在触手即将拍下的瞬间,陆九思突然祭出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块龙形暖玉,此刻竟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逼得触手猛地缩回,吸盘里的尖牙都在颤抖。
“这是……天枢支的镇脉玉?”罗烟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会有这个?”
陆九思喘着气,额角的汗滴落在玉佩上,金光更盛:“我爹留下的。他说……这玉能镇一切邪祟,包括渊魇。”他看向陈观棋,眼神复杂,“刚才多谢。”
陈观棋没应声,只是紧紧抱着苏青,少年在他怀里抖得像片落叶,却死死攥着那枚平安符,小声念叨:“爹娘说……活脉引能安抚地脉,也能……也能镇住怨灵……”
陈观棋心中一动,看向那些疯狂扭动的触手——它们靠近遗址中心时,动作明显迟滞,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而遗址中心,正是地脉眼所在的位置。
“陆九思,带苏青去地脉眼!”陈观棋突然喊道,“渊魇怕的不是镇脉玉,是地脉眼的阳气!苏青的活脉引能激活地脉眼,快!”
陆九思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抱起苏青就往遗址深处跑。苏青吓得闭上眼,却不忘回头喊:“陈先生!你也来!”
“我随后就到!”陈观棋挥剑逼退一根扑来的触手,桃木剑的红光与触手的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罗烟,你的渊魇再厉害,也敌不过地脉的力量。”
罗烟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没想到陈观棋能瞬间看破关键。她猛地吹响腰间的骨哨,哨声尖锐刺耳,那些触手像是接收到指令,突然改变方向,不再攻击影傀残骸,而是疯狂地往地脉眼的方向聚拢——显然是想在苏青激活地脉眼前,先毁掉源头。
“拦住他们!”陈观棋对着追出来的弟子们喊道,自己则冲向离地脉眼最近的一根触手,剑招凌厉如狂风,每一剑都精准落在逆鳞上。弟子们虽然害怕,但见陈观棋身先士卒,也鼓起勇气,纷纷祭出法器,与触手缠斗起来。
混乱中,一根漏网的触手突然绕过众人,悄无声息地缠向陆九思的脚踝。苏青眼尖,突然从陆九思怀里挣出来,掏出陈观棋给的玉佩,狠狠砸向触手:“不许碰陆大哥!”
玉佩撞上触手,竟爆发出比镇脉玉更耀眼的光芒,触手瞬间被烧成了焦炭。苏青自己也愣了,他低头看着手心残留的微光,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玉佩,是陈观棋用自身灵力温养过的,里面藏着地枢支的守护之力。
“快走!”陆九思重新抱起苏青,加快了脚步。地脉眼就在前方的祭坛下,那里的地面已经开始发烫,隐隐有金光透出,显然是在呼应苏青的活脉引。
陈观棋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触手群,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他转身迎向最粗的那根主触手,桃木剑直指罗烟:“你的野心,今天该收场了。”
罗烟看着他被黑气环绕却依旧挺直的身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收场?陈观棋,你以为激活地脉眼就能赢吗?渊魇真正的本体,还在海眼深处等着呢……”
话音未落,地脉眼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冲天的金光,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那些疯狂的触手像是被烫到般,纷纷缩回海里,发出痛苦的嘶鸣。苏青成功了。
陈观棋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祭坛的方向,金色的光芒中,陆九思正抱着苏青站在祭坛中央,少年的小脸虽然还白着,却举起了手里的平安符,对着陈观棋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结束了。”陈观棋轻声说,桃木剑上的红光渐渐柔和下来。
但他没看到,罗烟在转身离开时,嘴角勾起的那抹冷笑,以及她袖口滑落的一片鳞甲——那不是普通的蛇鳞,而是渊魇主触手上才有的逆鳞。
海眼深处,似乎有更沉重的呼吸声在缓缓苏醒,带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次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