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风裹着沙砾,打在马车车厢上噼啪作响。陈观棋正用布擦拭桃木剑,剑身映出他眼底的沉静。陆九思靠在窗边,手里转着那枚龙元玉佩,玉佩的光泽在昏暗的车厢里忽明忽暗,映得他侧脸的轮廓也跟着起伏。
“还有多久能到葬星原的边界?”陆九思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声割得有些碎。他的指尖划过车窗上的裂纹,那里是今早被沙砾砸出的痕迹,像条细小的蛇。
陈观棋抬头看了眼星象仪,铜盘上的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西北方:“最多还有两个时辰。过了前面那片胡杨林,就是葬星原的地界了。”他将桃木剑归鞘,摸出块干粮递给陆九思,“再吃点,进去后未必有安稳的吃食。”
陆九思接过干粮,却没咬,只是捏在手里反复摩挲:“你说,罗烟真的会在葬星原等着我们吗?”他的眉峰微微蹙起,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她明明可以在黑石驿就动手,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陈观棋刚要答话,马车突然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传来,数十支箭矢带着尖啸钉在车厢壁上,箭尾的羽毛簌簌作响。
“有埋伏!”陈观棋低喝一声,拽着陆九思扑倒在车厢角落。几乎同时,一支箭穿透车厢顶板,擦着陆九思的发梢钉在对面的木板上,箭头上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陆九思吓得脸色发白,手一抖,龙元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下意识地去捡,却被陈观棋按住手背:“别碰!箭上有毒。”
陈观棋反手抽出桃木剑,猛地踹开车门。外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数十个蒙面人正围着马车,个个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凶狠中带着几分生涩。他们手里的弓箭还在不断发射,箭羽嗖嗖地扎进车厢,将木质的车厢射得像只刺猬。
“下车!”陈观棋拽着陆九思跃出车厢,双脚刚落地,就有三把弯刀同时劈了过来。他脚尖点地,带着陆九思旋身避开,桃木剑顺势出鞘,剑光如练,“铛”地挡住最前面那把刀。
火星溅起的瞬间,陈观棋看清了对方的招式——起手式是云策堂的“裂风刀”,但手腕转动的弧度明显偏了半寸,力道也虚浮得很,像是刚学了没几天的新手。
“是云策堂的人?”陆九思躲在陈观棋身后,声音发颤,手却紧紧攥着那块龙元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不像。”陈观棋一边格挡,一边低喝,“招式太糙,破绽百出。”他手腕一翻,桃木剑顺着对方的刀背滑上去,剑尖点向那人的手腕。那蒙面人显然没料到他变招这么快,惊呼一声,手腕被剑尖扫中,弯刀“哐当”落地,捂着胳膊后退了两步,黑布下的脸颊微微抽搐,像是疼得厉害。
其他蒙面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他们的招式杂乱无章,有的挥刀时差点砍到同伴,有的射箭时甚至忘了拉满弓弦,箭刚飞出几步就坠落在地。陈观棋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的身手,与其说是埋伏,不如说更像一场蹩脚的表演。
“小心他们的箭!”陆九思突然喊道。他刚才趁乱捡起一支掉落的箭,发现箭头的青黑色粉末与罗烟的幻蛊药粉气味相似,只是浓度淡了许多。
陈观棋心头一凛,想起罗烟在黑石驿留下的那包幻蛊——当时他偷偷藏了一点,此刻闻到箭上的气味,几乎如出一辙。他旋身避开一支射来的箭,剑随身走,挑飞了另一个蒙面人的弯刀,同时伸手扯下了对方的黑布。
露出的是张年轻的脸,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里的凶狠全是装出来的,此刻被陈观棋盯着,吓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陈观棋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上,声音冷得像荒漠的夜,“不说实话,这剑可不认人。”
少年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胡杨枝,断断续续地说:“是…是罗堂主…她说…说只要把你们拦在这里,每人…每人能得十两银子…”
陆九思闻言,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掉落的腰牌,那是刚才打斗时从一个蒙面人身上扯下来的,木质的牌子上刻着“天枢支外围”五个字,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
“天枢支?”陆九思的瞳孔骤缩,他爹的笔记里提过,天枢支是云策堂旗下的分支,专管外围杂役,成员大多是些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市井混混,“罗烟竟然派这种人来拦我们?”
陈观棋踹开身边一个还在挥刀的蒙面人,那人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撞在同伴身上,两人滚作一团,引得其他蒙面人一阵手忙脚乱。陈观棋看着这闹剧般的场面,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
“她不是要拦我们。”陈观棋收剑回鞘,走到陆九思身边,捡起那支带毒的箭羽,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毒粉浓度,最多让人头晕眼花,死不了人。”他指了指那些还在互相碰撞的蒙面人,“你看他们的动作,像是来杀人的吗?倒像是来…演戏的。”
陆九思愣住了,再看那些蒙面人,果然个个手足无措,有几个甚至已经扔下刀,缩在一边偷看,眼神里满是惶恐。“她…她为什么要演戏?”
“为了试探。”陈观棋将箭羽折断,青黑色的粉末落在沙地上,瞬间被风吹散,“她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敢进葬星原,想知道我们有没有能力应对危险。”他蹲下身,捡起那个少年掉落的腰牌,上面的“天枢支外围”字样被沙砾磨得有些模糊,“这些人是天枢支的外围,最容易被我们认出身份,罗烟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她在盯着我们,而且有能力调动人手。”
陆九思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林苍给的纸条,上面写着“罗烟善用‘引蛇出洞’之计,其术重在‘示敌以弱’”。他抬头看向陈观棋,眼里的不安渐渐变成了明悟:“所以她故意派这些菜鸟来,就是想让我们觉得她实力不济?”
“不止。”陈观棋摇摇头,目光投向远处的胡杨林,那里的阴影里似乎藏着更密集的气息,“她在等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被这些人吓退,说明我们没资格进葬星原;如果我们杀了他们,就落了她的圈套——天枢支的人虽然菜,但毕竟挂着云策堂的名号,杀了他们,等于和整个云策堂撕破脸。”
陆九思听得后背发凉,手心全是汗。他看着那些还在瑟瑟发抖的蒙面人,突然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悲,像被人捏在手里的棋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观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砾,突然提高声音:“回去告诉罗烟,葬星原,我们会去。但她要是再玩这种小把戏,下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的声音带着穿透力,远远传开,像是故意说给某个藏在暗处的人听。
蒙面人闻言,如蒙大赦,互相看了看,捡起地上的兵器,一窝蜂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腰牌都忘了捡,跑远时还撞翻了两个同伴,狼狈不堪。
风渐渐停了,沙砾不再打在车厢上。陆九思看着满地狼藉的箭羽和腰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会不会还有后手?”
陈观棋走到他身边,捡起那枚龙元玉佩,放在他手心,玉佩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肯定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异常坚定,“但这恰恰说明,葬星原里有她在意的东西,或许…和星眼井的秘密有关。”
他抬头望向胡杨林的方向,那里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握紧了陆九思的手:“走吧,该进葬星原了。既然她这么想让我们去,我们就如她所愿。”
陆九思看着陈观棋眼底的光,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攥紧龙元玉佩,跟着陈观棋走向那片沉寂的胡杨林。马车还在原地,被箭射得千疮百孔,像个被遗弃的壳。而他们的脚印,正一步步踏入荒漠的深处,朝着未知的葬星原延伸,每一步都带着决绝,也带着对真相的渴求。
胡杨林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在地上铺了条通往谜团的路。陈观棋知道,这场由罗烟挑起的戏,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而那些看似稚嫩的袭击,不过是她抛出的诱饵,引诱着他们一步步靠近那个藏在葬星原深处的秘密——或许是星眼井的真相,或许是天枢支与云策堂的过往,又或许,是他们两人命运里早已写好的牵绊。
风再次卷起沙砾,打在他们的衣角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