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落星村村口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啃噬着什么。陈观棋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扬起的尘土在夕阳里翻滚,却落不到半个人影。
“这村子……真的没人了。”陆九思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夏末,空气里却带着深秋的凉意,风卷着枯叶擦过空荡荡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暗处哭。他裹紧了身上的外袍,目光扫过两旁的土屋——门都敞着,桌上的陶碗里还剩着半碗糊糊,结了层硬壳,像块凝固的土。
陈观棋跳下车,桃木剑在鞘里微微震颤,他按住剑柄,指尖传来熟悉的麻意——这是有邪祟的征兆。他走到最近的一间土屋前,门轴“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的土炕上铺着粗布褥子,角落里堆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针线笸箩里还插着半截没绣完的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人猛地拽走了线头。
“像是走得很匆忙。”陈观棋伸手摸了摸炕沿,冰凉一片,“至少三天没生火了。”
“那边有个人!”陆九思突然指向村尾的老槐树,树下蹲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画了又抹,抹了又画,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两人走过去时,老者猛地回过头,陆九思吓得后退半步——老者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白翳,瞳孔缩成针尖大,嘴角却咧着,露出半颗黄牙,笑起来比哭还吓人。
“带了‘星星’的物件来?”老者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观棋腰间的星象仪,铜盘上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三个月了……每到夜里就有‘星星’落下来,沾到的人,眼睛就变成我这样……”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节扭曲得像老树根,指着村西头的方向:“你们自己去看,坟地里冒蓝光的,都是被‘星星’沾到的人。”
陈观棋对视一眼,陆九思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龙元玉佩,玉佩的温度比刚才又高了些,烫得他掌心发疼。两人顺着老者指的方向往村西走,越靠近坟地,空气里的寒意越重,像是有无数冰冷的小虫子往骨头缝里钻。
坟地没有碑,只有一个个小小的土包,稀疏地散在荒草里。诡异的是,每个土包顶上都飘着个指甲盖大的蓝点,幽幽地发着光,像被掐灭的火苗在最后挣扎。那些蓝点并不安分,正慢悠悠地往葬星原深处飘,连成一条细细的光带,在暮色里看得格外清楚。
“这不是星星。”陈观棋蹲下身,拨开坟头的枯草,指尖刚触到土壤,就猛地缩回手——那土冷得像冰,冻得指尖发麻。他从怀里摸出张黄符,咬破指尖点了点血,往坟头一贴,黄符“滋啦”一声冒起黑烟,蓝点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细碎的“嗡嗡”声。
“是星魂。”陈观棋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有人在借月蚀前的阴气,把活人变成容器,让这些散落在人间的星魂附进去。等月蚀那天,这些‘容器’走到葬星原中心,星魂就能借着月蚀的力量聚合成形。”
陆九思突然捂住胸口,龙元玉佩烫得他快按不住了,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他喘着气,指着葬星原深处:“那里……那里有龙气,很浓很浓,比我爹留下的玉佩里的还强。”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龙元玉佩不会错的,它在提醒我,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也有……很危险的东西。”
话音刚落,坟地里的蓝点突然加速往原中心飘,“嗡嗡”声越来越响,听得人头皮发麻。陈观棋抬头看向天空,原本还算清亮的天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灰雾,星星被遮得一颗不剩,只有葬星原深处隐隐透出暗红的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我们得进村找辆能跑的车。”陈观棋拉起陆九思,“这村子肯定有留下的马车,再晚些,说不定会遇到那些‘活死人’。”
两人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陆九思回头一看,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刚才那个守村老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坟地边缘,眼睛里的白翳更厚了,嘴角的笑咧得更大,露出了整个牙床。他的头顶,不知何时也飘着个蓝点,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们回来了……”老者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兴奋,“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回来看看……”
陈观棋猛地拽着陆九思往后退,桃木剑“噌”地出鞘,剑光在暮色里闪着冷光。他看得清楚,老者的脚踝处有圈青黑色的印记,和那些坟头的土壤一个颜色。
“走!”陈观棋低喝一声,拽着陆九思就往村里跑。身后传来老者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更多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陆九思回头瞥了一眼,魂都快吓飞了——那些空荡荡的土屋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个个低着头,头顶飘着蓝点,正慢悠悠地往他们这边挪。他们的动作很僵硬,胳膊腿直挺挺的,像提线木偶,脚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边!”陈观棋拽着陆九思拐进条窄巷,巷子尽头有间柴房,门虚掩着。两人冲进去,陈观棋反手用门栓扣住门,后背抵在门板上,喘着粗气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巷口停住了,接着是“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门板。陆九思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龙元玉佩烫得他快哭了,却死死攥着不敢松手——他知道,这玉佩是此刻唯一的安慰。
陈观棋从窗户缝往外看,心沉到了底。巷子里站满了“活死人”,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没任何表情,眼睛被白翳蒙着,头顶的蓝点在昏暗中亮得诡异。那个守村老者站在最前面,正用枯瘦的手指刮着门板,一下一下,节奏均匀,像是在倒计时。
“他们进不来。”陈观棋低声说,声音却有些发紧,“这柴房的门是桃木做的,星魂怕这个。”他指了指门板,上面隐约能看到模糊的纹路,“是以前驱邪用的,看来这村子以前就不太平。”
陆九思这才注意到柴房里堆着不少东西,墙角有个落满灰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黄符和桃木钉,还有本翻得卷了边的旧书,封面上写着“落星村记事”。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录着件更吓人的事——
“百年前,葬星原中心有龙墓,守墓人姓陆……”
陆九思的手指顿住了,心脏狂跳起来,他爹的笔记里提过,陆家祖上确实是守墓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葬星原。难道……难道龙元玉佩感应到的龙气,就是从那座龙墓里来的?
“你看这个。”陆九思把书递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观棋接过书,刚看到“龙墓”两个字,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上。门板剧烈地晃动着,门栓“咯吱”作响,眼看就要断了。
“他们在撞门!”陆九思吓得往陈观棋身后缩,头顶的蓝点晃得更厉害了,“怎么办怎么办?”
陈观棋咬咬牙,从木箱里抓了把桃木钉,又摸出几张黄符:“别怕,我有办法。等下我开门,你往村东头跑,那里肯定有马车。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我引开他们,随后就到。”
“不行!”陆九思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肉里,“要走一起走!你忘了我爹说的?我们两个的命格是绑在一起的,少了谁都不行!”他的眼睛红了,却瞪得圆圆的,带着股倔强,“龙元玉佩烫得厉害,说明离龙墓很近了,我们不能在这里栽了!”
门板又被撞了一下,木屑簌簌往下掉。陈观棋看着陆九思眼里的光,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一起走。”他从柴房角落拖出根粗木杠,死死抵住门板,“看到那扇后窗了吗?我们从那里翻出去,绕到村东头。”
后窗很小,陆九思先爬了出去,陈观棋紧随其后。两人刚落地,就听见柴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显然那些“活死人”冲进柴房了。
“往这边!”陆九思拽着陈观棋,凭着龙元玉佩的指引往村东跑。夜色越来越浓,村里的蓝点越来越多,从各家各户飘出来,汇集成光带往原中心去。偶尔有“活死人”挡住路,陆九思就举起发烫的龙元玉佩,那些人一靠近,就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眼神空洞地让开条路。
“玉佩能镇住他们!”陆九思又惊又喜,跑得更快了。
村东头果然有辆马车,车辕上还拴着匹瘦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陈观棋解开缰绳,将陆九思推上车,自己刚要跳上去,突然瞥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守村老者正站在那里,头顶的蓝点剧烈地闪烁着,像是在发出警告。而他身后的葬星原深处,暗红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个巨大的影子在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醒过来了。
“快上车!”陆九思在车里大喊,龙元玉佩烫得他快握不住了。
陈观棋跳上马车,一甩鞭子,瘦马吃痛,嘶鸣着往前冲。马车颠簸着冲出落星村,身后传来越来越响的“嗡嗡”声,像是有无数蓝点追了上来。陆九思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落星村的轮廓在暮色里越来越小,而那条由蓝点组成的光带,正源源不断地往葬星原深处流,像条活着的蛇。
“月蚀还有几天?”陆九思的声音发颤。
“三天。”陈观棋的声音很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我们必须在月蚀前找到龙墓,阻止他们。”
马车在荒原上颠簸着,龙元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起来。葬星原深处的红光越来越亮,隐隐传来沉闷的吼声,像是有巨兽在地下翻身。陆九思攥着发烫的玉佩,看着陈观棋紧抿的侧脸,突然不那么怕了——不管前面有什么,至少他们是一起的。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星魂的“嗡嗡”声,也带着远方龙气的灼热。这场围绕着星魂与龙墓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