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先生的身影半透明地浮在断层中央,掌心托着那颗曾引发无数纷争的星核。它不再是狂躁跳动的光球,而是温顺地伏在老人枯瘦的掌心里,像颗被驯服的星子。陈观棋注意到,老人的衣袖正在一点点化作星砂,每动一下,就有细碎的光粒往下掉——他在用自己最后的灵力安抚星核里残存的戾气。
“当年我偷挖地脉,就是为了这东西。”老人笑起来,星砂从嘴角簌簌落下,“以为攥住它就能长生,结果只换来一辈子被地脉反噬的疼。”他突然偏头,像是在听什么,“你爷爷刚才托地脉带话,说我埋在老槐树下的那坛‘忘忧’,该给孩子们分了。”
陆九思的龙元佩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玉佩上竟映出幅小像:地脉先生年轻时蹲在槐树下埋酒,旁边站着个穿粗布衫的年轻人,眉眼和陆九思一模一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爷爷。“您认识我爷爷?”他声音发颤。
“你爷爷当年总说,酿酒要加三分心,七分念,不然勾不住魂。”老人的指尖划过星核,那里突然绽开朵光花,花瓣上浮现出龙门墟的轮廓,“你看,星核本是地脉的心跳,乱了节奏才生戾气。就像人啊,绷太紧了会炸的。”
白鹤龄怀里的青铜罐突然震动,罐口飘出的哥哥身影对着地脉先生敬了个礼,随后化作道金光融入星核。星核猛地一颤,竟温顺了不少。“它在吸收念想?”白鹤龄又惊又喜。
“情丝能缚魂,自然也能镇魂。”地脉先生的身影越来越淡,“观棋,你爹让我给你带句话——那年你说铜罐煮杂烩太咸,他偷偷往里面加了半勺糖。”
陈观棋的喉咙突然哽住。他一直以为爹是粗心忘了少放盐,直到刚才才在铜罐残影里看见,爹每次撒盐时,都会悄悄往自己碗里多拨些——原来那罐杂烩,咸的只有他那碗。此刻星核突然漾起圈暖光,里面浮现出铜罐煮杂烩的画面,蒸汽里藏着四个模糊的字:“怕你嫌淡”。
“星核归位,得靠真心换真心。”地脉先生举起手,星核缓缓升起,“观棋,你来送它最后一程吧。你爹说,你小时候总偷偷往地脉裂缝里塞糖,说要甜住那些凶东西。”
陈观棋愣住了。他确实不记得这事,可星核里突然闪过段记忆碎片:五岁的自己踮着脚往裂缝里扔水果糖,爹在身后笑骂“小傻子,地脉不吃甜的”,却悄悄跟着他,把掉在地上的糖捡起来擦干净,重新递给他。
“去吧。”地脉先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陈观棋走过去,指尖刚触到星核,就被一股暖流裹住——那是无数细碎的念想:陆九思爷爷埋酒时的期待,白鹤龄哥哥戍边时的牵挂,自己爹藏在咸味里的温柔,还有地脉先生守了一辈子的愧疚。
星核在他掌心轻轻跳动,像颗终于找到节奏的心脏。当他将星核按回地脉深处的凹槽时,整个断层突然亮了起来。裂缝石壁上渗出点点绿光,那些曾被星魂侵蚀的地方,竟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你看。”地脉先生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地脉的自愈力,比我们想象的强。就像人心里的伤,只要肯撒点念想当肥料,总会长出新东西的。”他最后看了眼众人,身影化作漫天星砂,一半融入星核封印,一半飘向龙门墟的方向,“忘了告诉你们,星魂潮退了的地方,会开出‘记念花’,能看见牵挂的人……”
话音未落,星砂已散尽。陈观棋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留着颗小小的光粒,捏碎后竟飘出地脉先生年轻时的样子——他蹲在槐树下埋酒,旁边的年轻人笑着递过块糖:“加点这个,让喝的人都甜到心里。”
陆九思突然拽住陈观棋的胳膊,指着断层入口:“你看!”只见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从外面涌进来,绕着星核封印飞了一圈,然后往龙门墟的方向去了。白鹤龄的青铜罐里,哥哥的身影对着她挥挥手,化作点光粒汇入光流。
“是星魂!它们在跟着星核回家!”白鹤龄眼睛发亮。
陈观棋望着光流的方向,突然笑了。他想起地脉先生最后那句话,转身往断层外跑:“走!去龙门墟看看‘记念花’长啥样!”
陆九思和白鹤龄对视一眼,笑着跟了上去。龙元佩的柔光、青铜罐的微光,还有陈观棋掌心未散的星砂,在他们身后织成条光带,像条通往黎明的路。
断层深处,星核在凹槽里平稳跳动,封印上渐渐长出层青苔,青苔间开着三朵小小的白花,花瓣上分别映着杂烩罐、青铜罐和龙元佩的影子。
而龙门墟的方向,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照在刚冒芽的草地上。那里,无数光点落处,真的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每朵花里,都藏着个被好好记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