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明天就是杨柳和秦宴秋正式成婚的日子,两人起了个大早,把最后一些零碎家当——锅碗瓢盆、几床新弹的棉花被、以及一大摞叠得整整齐齐、刚洗好的衣物——都搬进了这间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屋。东西暂时堆放在堂屋一角,显得有些凌乱,却充满了生活的热乎气。
杨柳把之前用瑕疵布做的窗帘放在堂屋的凳子上,阳光照在碎花布上,显得格外温馨。
“孙师傅说上午就能送来,应该快了。”秦宴秋环顾着收拾得差不多的小院,眼神里带着对新生活的期待。
杨柳点点头,拿起抹布擦拭着窗框上的一点浮尘,随口应道:“嗯,都收拾妥了,就等家具进来,再把窗帘挂上,这屋子就像个家了。”
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聊着天,话语间还带着对于明天婚礼的期待和羞涩感。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略显尖利又带着夸张热情的女声,“哎哟喂,秦营长。这位就是新娘子啊?你们这是忙着呐?”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棉袄,头发稀疏花白、用黑网兜勉强箍在脑后的干瘦老太太,她挎着个空瘪的菜篮子,不请自来地从屋外探进了半个身子。她脸上堆满了笑,两只眼睛不安分的滴溜溜乱转,从屋子这边打量到那边。
秦宴秋微微一怔,他对家属院里的人们并不太熟悉,出于礼貌,还是客气地点点头:“大娘,您找谁?”
“不找谁,不找谁!”钱婆子一步跨进屋子,自来熟地往一个劲往里凑。
“这不是听说秦营长要娶新媳妇了,不仅把房子翻新了,还打了新家具,老婆子我过来瞧瞧热闹,顺便道个喜!哎哟,这屋子拾掇得真干净,一看新娘子就是个利索人儿!”
她嘴里说着奉承话,眼睛却在看到放在板凳上的窗帘布时挪不开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捻了捻布料,“啧啧,这料子,真好真俊啊,我们家大壮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好的花布呢。”
杨柳在看到钱婆子第一眼时就知道她是谁了,这人在家属院里可是出名着呢。但是杨柳面上不显,人就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大娘您过奖了,快请坐。”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马扎,自己则不着痕迹地站到了放着窗帘布的板凳前面,正好挡住了钱婆子大半的视线。
“不坐不坐,老婆子站惯了。”钱婆子摆摆手,目光越过杨柳的肩膀,贪婪地盯着那窗帘布,“这布可真好啊,又厚实又好看。”
杨柳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微笑道:“就是些瑕疵布,没什么好的,您要是想买,咱们市里供销社经常会有,您可以去看看。”
“哎,我老婆子哪里来的钱去买布啊。”钱婆子话锋一转,“新娘子,你看你这布这么多,老婆子我孙女的衣服破了两三个洞,家里实在没合适的布料给她缝补来,你看你能不能给我裁下来一块让我给孩子用用。”她边说,手已经越过杨柳伸向了板凳上叠好的窗帘布。
就在她那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即将碰到时,杨柳的手稳稳地按在了布上。
“大娘,”杨柳的声音依旧平静,“您要给孩子补衣服,回头我给您找块合适的碎布头。这两块是窗帘,尺寸都是量好的,不好随意裁剪的。”她手上微微用力,将钱婆子那只不规矩的手隔开,又将布换了个位置。
钱婆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她猛地抽回手,嗓门陡然拔高:“哎哟喂!新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婆子我还能偷你的布不成?我就是看看!看看也不行啊?你这也太金贵了吧?摸都摸不得?”
秦宴秋眉头瞬间皱紧,他刚才在院里整理地上的杂物,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钱婆子这突然变脸和拔高的音量让他意识到不对劲。他直起身,走到杨柳身边,沉声道:“大娘,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秦营长,你看看你这新媳妇!”钱婆子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手指几乎要戳到杨柳脸上,唾沫星子横飞,“我好心好意来道喜,不就是看你一块破布吗,她倒好,防贼一样防着我!当谁稀罕似的!我们老钱家再穷,也没穷到要偷新媳妇一块布的地步!”她嘴上说着不稀罕,眼神却还死死盯着杨柳手下的布。
杨柳心中冷笑,前世钱婆子那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事迹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对于钱婆子来说只要没有赚便宜那就是狠狠地吃了亏,这人啊就是刮北风也得站在风口上先让她多吹一会儿。
杨柳松开按着窗帘布的手,脸上笑容彻底消失,语气也变得冷硬:“大娘,是不是看看,您心里清楚。您刚才那样可不是冲着看看来的。您张嘴就是让我给您裁下一块来,谁家好好的布料这么舍得啊。要不大娘您从您家的布上裁一块给我?”
“你!你血口喷人!”钱婆子被戳穿心思,恼羞成怒,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没天理啦!秦营长的新媳妇欺负老太婆啦!秦营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是贼啊!我不活啦!这日子没法过啦!”她一边干嚎,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秦宴秋和杨柳的反应。
秦宴秋脸色铁青。他性格沉稳,最厌恶这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行为。尤其这还发生在自己新家,被骚扰的人还是他的媳妇。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尽量冷静:“大娘,你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有事说事,快起来!”
“说什么?她张嘴就是我要拿你家的布,就这么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我看你们就是看不起我这个乡下老婆子!”钱婆子见秦宴秋没有立刻呵斥杨柳,反而让自己起来,嚎得更起劲了,“我知道,她就是嫌弃我脏,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还是个乡下人呢。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看人家李连长不要你了,转头又勾搭上了秦营长。我呸!一个被李庆平穿过的破鞋,秦营长你还巴巴地娶回家,当个宝似的!说不定啊,早就是个绿毛乌龟了!装什么清高!”
“住口!”秦宴秋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钱婆子的干嚎都噎了一下。
他一步跨到钱婆子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这辈子最珍视的就是军人的荣誉和对杨柳的心意,钱婆子这恶毒下流的污蔑,不仅侮辱了杨柳的清白,更是把他视为生命的军人尊严踩在了泥里!他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得能杀人。
“你…你敢打我?你当官的还想打老百姓?”钱婆子被秦宴秋的怒火吓得往后缩了缩,但泼妇的本能让她色厉内荏地尖叫,“打啊!你打啊!让大伙都看看秦营长是怎么欺负一个老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