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眼看到病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流着泪的张明月，以及旁边那满脸痛苦的儿子，心里那点子心虚和恐惧瞬间被放大，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明月！明月啊！你怎么样了啊明月！”她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想去碰触张明月，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仿佛怕碰碎了她。
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儿子投来的目光，脑海里疯狂回荡着下午去找那个王婆子对质的场景。对方朝她赌咒发誓，说那转胎药绝对没问题，都是好药材，吃了只会对孕妇和胎儿好……难道，真的不是药的问题？是明月自己身子不争气？
她刚到家门口听邻居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说起张明月倒在血泊里的惨状时，魂都吓飞了，连家门都没进，一路跑来了医院。此刻，看着儿媳这副模样，她既怕真是那药惹的祸，又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只是意外。
“娘，您小点声。这是医院！”李庆平被他娘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弄得又急又怒，生怕惊扰了其他病人和虚弱的妻子。他强压着火气，一把拉住李寡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往病房外拖。
“你拉我干啥，我看看我儿媳妇。”李寡妇挣扎着，还想回头去看张明月。
李庆平脸色铁青，手上用力，几乎是将她半拖半拽地拉出了病房，一直拖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这里相对僻静，没几个人从这里经过。
刚一停下，李庆平就猛地甩开他娘的胳膊，胸膛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剧烈起伏。他盯着李寡妇，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愤恨地把声音压低质问：“你去哪儿了？啊？我下午去上班之前，是不是千叮万嘱，让你在家好好看着明月。她身体不舒服，让你多留心。你倒好，人影都不见。你知不知道明月她……她差点就没了！她倒在别人家门口，流了那么多血，要是邻居发现得晚一点，你就等着给你儿媳妇和没出世的孙子收尸吧！”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尽管压低了声音，但那其中的后怕和愤怒，却像实质的拳头，捶打在李寡妇的心口。
李寡妇被儿子从未有过的凶狠态度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装委屈，扮可怜，转移话题。她嘴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带着哭音道：“庆平！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我是你娘啊，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为了媳妇就这么吼我？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我不过是看明月睡了，没什么事，我就下午出去串个门，透透气，我哪知道她会……”
“串门？透透气？”李庆平猛地打断她，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剖开他娘所有的伪装，“家里躺着个怀孕六个多月而且还不舒服的儿媳妇，你还有心思出去串门透气？娘，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随便你糊弄吗？”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睛死死盯着李寡妇慌乱躲闪的眼神，像是审视犯人一样：“医生说了，明月这次大出血非常罕见，像是受到什么药物的刺激。”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被医生的话点醒，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让他浑身冰凉。
他想起之前母亲执着地追问胎儿性别，又想起她前段时间突然放下对孩子性别的执念，反常的对明月无微不至的关怀。那突如其来的体贴……种种可疑的迹象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可能。
想到这，他眼神变得无比骇人，他死死攥住李寡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起来：“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给明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是不是？”
“轰——！”李寡妇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个炸弹炸开了。儿子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那直白的话，让她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万状，语无伦次地辩解：“没……没有！我……我怎么会……我那是为她好……我……那是补药……对……是补药……”
她越是慌乱，越是结巴，李庆平的心就越是沉向无底深渊。他不需要她亲口承认了，她那副做贼心虚、惊慌失措的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一股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头顶向下侵袭着李庆平的身体。他猛地松开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仰起头，看着楼梯间昏暗的顶棚，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呜咽。
这是他的亲娘！是他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娘！为了那可笑又愚昧的传宗接代的念头，竟然……竟然亲手扼杀了他孩子的健康，甚至差点害死他的妻子。
一边是尚未出生便被医生诊断有缺陷的亲生骨肉，一边是铸下大错、愚昧不堪的生母！这种撕裂般的痛苦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几乎要将他逼疯。他猛地抬起拳头，狠狠砸向身旁冰冷的水泥墙壁。
“咚！”一声闷响，李庆平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心脏被反复凌迟的剧痛。
李寡妇被儿子这自残般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小声哭喊着想去拉他：“庆平，庆平你别这样，是娘不好。是娘的错，你别伤害自己。”
李庆平猛地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还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
他死死盯着李寡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最后的警告：“听着！”他的声音嘶哑，“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准再提！尤其是明月，一个字都不准透露！如果……如果让我知道，你把什么‘补药’的事情说出去，让明月知道……”
他顿了顿，那眼神让李寡妇不寒而栗，仿佛看到了儿子从未展现过的、狠绝的一面。
“……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我李庆平，说到做到！”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在地、只会呜呜哭泣的李寡妇，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张明月所在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