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门被从里面推开,先走出来的是满脸疲惫、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紧接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缓缓而出。
杨柳像被按下了启动键,猛地冲了过去,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她的手几乎是立刻扶住了冰凉的金属床沿,视线急切地、贪婪地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
是秦晏秋。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他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下巴和两腮布满了青黑色的胡茬,显得格外憔悴。额角还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细小划痕。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看不清具体伤处,但整个人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虚弱。
“晏秋……”杨柳哽咽着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他。
医生拿下口罩,露出了一张中年男人沉稳却难掩倦色的脸。他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众人,最后落在紧紧跟着病床的杨柳身上。
“您是秦营长的爱人吧?”医生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
“是,我是他爱人,杨柳。”杨柳赶紧抬头,急切地看着医生,眼神里充满了祈求答案的渴望。
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神情,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弹片取出来了,位置确实非常危险,离主动脉只有毫厘之差,万幸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撕裂。目前生命体征算是平稳下来了。”
杨柳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猛地落回了实处,一阵虚脱感袭来,她几乎有些站不稳,连忙更用力地扶住床沿。
医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危险期还没有完全度过。这么大的手术,术后感染和并发症是最大的威胁。尤其是今天晚上,要密切观察,如果今晚不出现持续性高烧,那秦营长基本就脱离生命危险了。今晚很关键。”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医生!太感谢您了!”杨柳连连鞠躬,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激。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手术成功”这四个字更动听的了。
“病人需要立刻送到监护室观察,家属暂时不能进去陪护,只能在门外等着。”医生交代完,示意护士推床离开。
“好,好,我在外面等。”杨柳连忙应着,手舍不得离开床沿,一路小步跟着移动病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秦晏秋沉睡的脸,直到护士将他推进了挂着“监护室”牌子的房间,那扇门再次在她面前关上。
她只能透过门上方那一小块长方形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里面。护士们忙碌地将各种监测仪器连接在秦晏秋身上,屏幕上跳动着起伏的曲线和数字,那代表着他的生命信号。
杨柳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尊望夫石,目光紧紧追随着病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冯志远让战友推着轮椅过来,他看着杨柳单薄而执拗的背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杨柳,我……”
杨柳闻声转过头,看到冯志远还在这里,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愧疚。她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疲惫又脆弱:“冯大哥,你快回病房休息吧。你腿伤这么重,不能久坐。这里有我看着就行。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晏秋他会挺过去的。”
“可是杨柳,我……”冯志远心里堵得难受,杨柳越是不怪他,他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别可是了。”杨柳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得好好养伤,这也是晏秋希望看到的。他拼了命救你,不是想看你在这里自责,把身体熬坏的。回去吧,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他。”
推着轮椅的战友也低声劝道:“志远,听嫂子的吧,你先回去,小刘会照顾老秦和嫂子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他们,前提是你得先养好自己的腿。”
冯志远看着杨柳那双虽然红肿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增她的负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那……杨柳,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一定马上让人来告诉我!”
“好,你放心。”杨柳点了点头。
战友推着冯志远,轮椅的轱辘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偌大的走廊,此刻只剩下杨柳和站在旁边的来出公差照顾秦晏秋的战士小刘。她重新转过身,面向那扇隔开了她和秦晏秋的门,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小窗口。
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小刘也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夕阳的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有护士进出监护室,看到两人,轻声劝了一句:“同志,那边有长椅,坐下等吧。”
杨柳像是没听见,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丝毫移动。她坐不住。她必须站在这,这样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帮他度过这个最难熬的夜晚。小刘同志看杨柳拒绝,也没多说,一直陪着她。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外面的天色渐渐由昏黄转为暗蓝,最后彻底黑透。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发出惨白的光。
护士出来过几次,记录数据。每次门一开,杨柳都会紧张地望过去,用眼神询问。护士只是对她轻轻摇头,示意情况稳定,但没有更多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杨柳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夜深了,医院的暖气似乎也弱了下去,走廊里有些冷。杨柳看着窗内,心里一遍遍地念叨:“晏秋,加油,一定要撑过去。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能说话不算数。我还等着你醒来,我们要一起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