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走廊里响起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时，杨柳就惊醒了。她几乎是从那张窄小的折叠床上弹起来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第一个念头就是——晏秋怎么样了？
她匆忙理了理睡得有些皱巴巴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才轻轻推开病房门。
小刘还坚守在监护室门口，年轻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身板依旧挺得笔直。看到杨柳出来，他立刻迎上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汇报工作般的郑重：“嫂子，您醒了？营长后半夜情况一直很平稳，没再发烧。护士刚才出来还说，指标都在好转。”
“真的？”杨柳的眼睛瞬间亮了，一夜的疲惫似乎都被这个消息驱散了大半，“辛苦你了，小刘，守了一整夜。”
“不辛苦，营长没事就好。”小刘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这时，监护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对杨柳说：“秦营长家属，病人已经醒了，意识清醒。按照规定，现在可以允许一位家属短时间探视，穿好隔离衣，时间不能太长，不能打扰病人休息。”
醒了！
杨柳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她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进去！”
穿上淡蓝色的无菌隔离衣，戴上帽子和口罩，杨柳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护士轻轻走进监护室。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她一步步靠近最里面的那张病床。秦晏秋果然醒了，头微微偏着，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似乎还在适应环境和身体的剧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起皮，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胸口连接着监护仪的导联线。
“晏秋……”杨柳走到床边，轻声唤道，生怕声音大了会震碎他。
秦晏秋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聚焦在她身上。那双原本锐利明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和迷茫，但在认出她的瞬间，里面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干燥的嘴唇因为牵动而渗出血丝。
“别说话，你别动！”杨柳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各种管子和线，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正在输液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此刻却冰凉无力。
“医生说你手术很成功，弹片取出来了，发烧也退了，现在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她语速很快，一股脑地把好消息告诉他，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他眼中的痛苦。
秦晏秋的手指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的回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确认。
杨柳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心疼得不行。她转头轻声问护士：“同志，能不能用棉签沾点水，给他润润嘴唇？他太干了。”
护士看了看情况，点了点头，拿来一小杯温开水和几根无菌棉签。
杨柳接过东西，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用棉签小心地蘸取温水，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涂抹在秦晏秋干涸的唇瓣上，避开那些裂开的小口子。
秦晏秋顺从地微微张开嘴，湿润的感觉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杨柳专注而温柔的脸庞。
“饿不饿？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要等排气了才行……”杨柳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低声跟他说话，尽管知道他可能没法回应，“你别着急，好好养着，我和小刘都在外面守着你。冯大哥也没事，就是腿伤了，也在医院住着，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握着的他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紧。她抬头，对上秦晏秋询问的眼神。
“他没事，”杨柳立刻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赶紧补充，“真的，他就是腿骨折了，没有生命危险。他还特别自责，觉得连累了你。”
秦晏秋眼底的担忧这才散去，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放心了，也可能是太过疲惫。
短短的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护士过来示意杨柳该离开了。
杨柳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我就在外面，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秦晏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走出监护室，脱下隔离衣，杨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只是短暂的见面，虽然他还那么虚弱，但亲眼看到他醒了，能认得出她，还能对她的话有反应，这比任何医生的保证都让她安心。
“嫂子，营长怎么样？”小刘急切地问。
“醒了，看着精神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杨柳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笑容，“小刘同志，你守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我不累，嫂子！”
“这是命令，”杨柳难得用上了稍微强硬一点的语气，但眼神是温和的，“你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回去睡一觉，下午或者晚上再过来换我。不然你营长知道了，该批评我了。”
小刘犹豫了一下，看着杨柳坚定的神色，只好立正敬礼：“是，嫂子！那我先回去，下午再来！”
送走小刘，杨柳并没有坐下。她知道秦晏秋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后面的恢复同样重要。她去水房用冷水彻底洗了把脸，让自己更加清醒，然后找到了护士站。
“护士同志，请问我爱人秦晏秋，大概什么时候能转回普通病房？他后续饮食和护理上，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她语气谦和，认真地询问着。
护士翻看了一下记录，回答道：“如果今天观察一天，生命体征持续稳定，没有出现新的感染迹象，明天应该可以考虑转出监护室。饮食方面，目前严格禁食水，等肠道功能恢复后，会先从流质食物开始，比如米汤。护理上要注意防止褥疮，等他体力好一点，可以在我们指导下帮他稍微活动一下肢体，但一定要注意力度，绝对不能牵扯到伤口……”
杨柳听得非常仔细，生怕漏掉一个字，她默默在心里记下。
问清楚了这些，她又去医院的食堂看了看，记下了哪里可以热饭，哪里可以打到热水。她知道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是秦晏秋最坚实的后盾。
当她再次回到监护室外时，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她在长椅上坐下，目光依旧不时投向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