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秋没说话,只是走到椅子边,几乎是卸力般地坐了下去,后背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满是疲惫地舒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才开口道:“没事,就是坐了一天,有点累。”
杨柳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和比早上出门时更显苍白的脸,心疼得不行。她去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又站到他身后,力道适中地帮他揉按着太阳穴。
“刚开始都这样,你别着急。身体亏空得厉害,得慢慢养回来。”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秦晏秋感受着额角舒服的按压,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拉到身前,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叹了口气:“是啊,不能急。得制定个恢复计划,慢慢锻炼起来,不然这身体太虚了,跟不上节奏。”
“嗯,循序渐进,我监督你。”杨柳轻声应着,“等你体力再好点,我陪你跑步,慢慢增加距离。”
“好,听你的。不过,我自己跑就行了,你先好好学习,时间紧任务重,我不想你为了我太累。”
杨柳笑着看他,“宴秋,我不累的,我觉得现在很好,未来也很美好。”
夫妻俩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享受着这片刻宁静的相互依偎。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充实的节奏中悄然滑过。秦晏秋逐渐适应了工作强度,身体也在杨柳精心的饮食调理和他自己循序渐进的锻炼下,一天天好转,脸颊渐渐丰润起来。而杨柳,除了完成学校的教学任务,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高考复习中,缝纫队的事情她直接就当了甩手掌柜的,全权交由翠花嫂子和赵大嫂了。
书桌上的课本和笔记越堆越高,台灯亮到深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天晚上,秦晏秋洗完澡出来,看到杨柳还伏在书桌前,眉头微蹙,对着一份往年高考的招生简章看得入神。他走过去,靠在书桌边,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院校和专业名称上。
“复习得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顺手拿起她手边的搪瓷杯,去给她续了点热水。
杨柳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还行,就是感觉时间有点紧。”
秦晏秋看着她眼下的淡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住院这段时间,确实耽误了她不少。“快考试了,有没有想好,具体报什么专业,哪所大学?”他换了个话题,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杨柳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份简章上划动着,眼神认真而专注,显然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过很多次。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秦晏秋,“我想好了,晏秋。我打算报医科大学,学临床医学,将来当个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秦晏秋的意料。他愣了一下,一脸的惊讶。他记得很清楚,杨柳之前的目标一直是师范大学,想当一名更优秀的人民教师。怎么突然就……
“医生?”他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突然想当医生了?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当老师吗?”
杨柳的目光微微垂下,落在秦晏秋军装胸口的位置,那里,衣服下面掩盖着那道险些夺走他生命的伤疤。她的眼神里掠过回忆往事的痛楚,声音也低沉柔和了下来:“你觉得当医生不好吗?是,我以前是想当老师,觉得教书育人很好,我也很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但是……”
她顿了顿,重新抬起眼,目光坚定地望进秦晏秋眼里,“但是经历了你受伤这次的事情,我……我忘不了那种感觉。”
她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什么都不知道的等在手术室外,看着你躺在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发着高烧,那么危险……而我除了在外面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如果我懂得医术,是不是就能够做点什么帮助你,不只是除了等待别无他选,而是能做点什么实质性的对你的帮助?哪怕只是帮你减轻一点点痛苦也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改主意了。我想当医生,不止为了你,也为了我所在乎的人。我不想再下一次,当我在乎的人需要帮助时,我只能是一个束手无策的旁观者。”
秦晏秋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受伤,竟然让杨柳产生了如此深刻的想法,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职业规划。他不止是惊讶于她的变化,更多的是被她那简单质朴的心愿所打动。
不是因为医生这个职业多么崇高光荣,仅仅是因为,她不想再体验那种面对挚爱伤痛时的无力感。
秦晏秋满心的酸涩胀痛之感,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这个将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沙哑,带着一股无法表达的感动:“傻瓜……”
他抱了她好一会儿,才稍微松开一些,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柔,里面充满了支持与肯定:“小柳,你想当医生,那就去当。不管你未来要做什么,只要你喜欢,觉得有意义,那就去做好了,不要想其他的,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杨柳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充满憧憬的笑容:“嗯!我觉得当医生挺好。能救人,能帮助人,也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七月末的天,太阳刚出来就带着股灼人的热浪。考场设在市里的一所中学,校门口早就挤满了前来考试的知青和应届生,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汗水的味道。
秦晏秋特意请了半天假,开着借来的吉普车,载着杨柳过来。他伤好后虽然慢慢在恢复,和以前比还是瘦了些,但军装熨帖,身板挺直,站在人群中依然显眼。他把车停在树荫下,从车把上取下装准考证和文具的布兜,郑重地交给杨柳。
“别紧张,平常心考就行。”他看着她,目光沉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水壶给你,天热,记得喝水。我就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