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眼晕,张明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她看着面前两位表情严肃的警察,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
“王…王大妮?”她皱着眉头,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脸茫然,“对不起,警察同志,我想不起来认识这个人。”
年长的警察姓王,他盯着张明月的眼睛,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便换了个名字:“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大丫的?”
“李大丫?”张明月再次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同样陌生得很,“不认识。”
王警官和旁边的年轻警察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那李庆平,你认识吗?”
这次张明月立刻点了点头,这是她丈夫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认识,李庆平是我爱人。”
“李大丫就是李庆平的娘,你的婆婆。”王警官语气平稳地揭晓了答案。
张明月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婆婆?她那个婆婆,大名原来叫李大丫。她嫁过来这么久,从来没听到过别人说起她婆婆的大名,街坊邻居也是都叫“李婶子”,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婆婆的大名。
“我不知道我婆婆叫这个名儿,也没听我爱人说过。”张明月有些窘迫地如实说道,脸上微微发烫,仿佛不知道婆婆的名字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王警官见她确认了关系,便不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张明月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最近破获了一起售卖假药的案子,主犯就是这个王大妮。她利用假药谋财,这次更是闹出了人命,性质非常恶劣。”
张明月的心提了一下,别人卖假药这跟她婆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婆婆参与了?
王警官看着她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解释道:“根据王大妮的供述,你婆婆李大丫,曾经在她那里购买过药物。因为王大妮售卖的这种药……比较特殊,我们为了群众的生命安全着想,需要逐一排查告知。如果药还没吃,那是万幸。如果已经吃了,我们强烈建议,尽快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买药?”张明月更加困惑了,她下意识地反驳,“没有啊?公安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婆婆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她买过什么药,家里也没人乱吃药。而且……而且我婆婆她已经回老家快半年了,不在这里。”
王警官记录了一下,然后说:“这个王大妮卖假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好几年了。这次是因为吃她药的人情况严重,家属报了案,我们才顺藤摸瓜把她抓获。你婆婆具体什么时候买的,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必须通知到位。”
张明月听着,心里乱糟糟的。婆婆私下买药?买的什么药?她忽然想起婆婆回老家前那段时间,确实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她当时沉浸在自己流产后的悲伤和备考的紧张中,根本没有留意。
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公安同志,您能告诉我,那个王大妮……她主要卖的是什么假药吗?我婆婆她……她买的是哪种?万一要是家里人吃了,我们也有个检查的方向不是。”
王警官闻言,脸上露出一种荒谬和无奈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据王大妮自己交代,她主要兜售一种叫什么……‘换胎药’的东西。”
“换胎药?”张明月下意识地重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对,”王警官自己说都觉得有点好笑,“就是那种号称吃了能让孕妇肚子里的女娃变成男娃的荒唐东西。这不是封建迷信胡说八道是什么?生男生女那是男人决定的,跟女人吃什么药有啥关系?这个王大妮,就是抓住了有些人,特别是些老太太,想要孙子传宗接代的愚昧心理,弄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当神药卖,给孕妇吃,简直是丧尽天良。”
王警官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关于假药的危害,关于封建迷信的批判,张明月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嗡——!
张明月听到王警官的解释,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声音,包括警察的话语、院子里的蝉鸣、远处教室的读书声,全都消失了,进而被一种尖锐持续的耳鸣所取代。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那么响,那么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她想起来了,当初她婆婆曾经带着一个让她叫王婶子的人去过她家,她还好生招待了。
当初李寡妇说是自己老乡,后来这个所谓的王婶子走了以后,婆婆就整个人不对劲,冲着她和李庆平发脾气整天阴沉着脸。
她猛地想起了流产前一段时间,婆婆李寡妇,不,是李大丫,突然转变了态度,不再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而是异常热心地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熬鸡汤,还说是加了对孕妇身体好的中草药材。
听到那些中药的名字,她还专门去询问了医生,医生说确实是对孕妇好的,她才放心的喝汤。
但是现在想起来,李大丫说的那些中药材不一定是她放进去的,很有可能就是王警官说的那个换胎药。怪不得,怪不得婆婆突然改了口风,说不管男孩女孩都是老李家的根,不再整天嘴上挂着“大孙子”的话。原来是婆婆用了换胎药,笃定孩子一定是个男孩。
想到这里,之前所有的疑惑、所有被悲伤压下去的不对劲,此刻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彻底照亮,串联成了一幅让她浑身冰凉的真相图景。
不是意外。
也不是她身体不好。
是那碗药!是那个“换胎药”!
是她的婆婆,李大丫,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孙子”,亲手给她下了药,害死了她那个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也差点要了她的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窟,牙齿都开始咯咯作响。她感觉不到夏日里的闷热,只觉得冷,冷得她浑身发抖。
“张明月同志?张明月同志?”王警官看着眼前这个女老师瞬间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喊了她两声,眉头紧紧皱起。
他和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没事吧?”年轻警察试探着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