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的火车票,是第二天凌晨的一趟车。她冷静地安排好了一切,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马上要远行的迹象,如同往常一样。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李庆平就起床洗漱,准备去部队。他看着侧身躺在主卧室还在沉睡的张明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听到那一声轻微的关门落锁声,床上的张明月立刻睁开了眼睛。她迅速起身,穿戴整齐,从衣柜夹层里,取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举报信。
利落的洗漱完,就拿着信封出了门。清晨的部队机关楼区域还很安静,大多人都在操场操练。只有哨兵在站岗。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举报信箱前。这个信箱,通常用于官兵及家属反映问题、提出建议。
她站定,最后看了一眼信封,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那墨绿色的信箱狭缝中。
“哐当。”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为她这段充满痛苦的婚姻,敲下了一记定音锤。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她转身,步履坚定地离开了部队大院,朝着姑姑张红家的方向走去。
在姑姑家,她只做了简单的道别。
“明月,怎么这么早来了?”张红看着一大早过来的张明月有些不解。。
张明月脸上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眼神却避开了姑姑探究的目光:“姑姑,他去部队忙了。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我这就去火车站了,您多保重身体。”
“庆平呢?他怎么不去送你?”张红往她身后看去。
“他部队里忙,走不开,我自己能应付的来。”张明月笑着回道。
张红是过来人,看着侄女那疏离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张明月没有给她多问的机会,抱了抱她,说了句“等我安顿好了给您写信”,便匆匆离开了。
从姑姑家出来,张明月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太多痛苦记忆的地方。
她走到桌前,拿出纸笔,略一沉吟,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
李庆平:
我走了,去上学。不必找我。
离婚的事,希望你慎重考虑。你和你娘对我造成的伤害,刻骨铭心,我此生难忘。
举报信,我已投入部队信箱。如果你执意不肯好聚好散,我不确定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希望我们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
张明月
她将纸条压在桌子显眼的位置,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庆平在部队忙活了一整天。最近确实事务繁杂,加上心里装着事,他刻意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很晚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推开家门,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明月?”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顺手拉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客厅。他以为张明月又去她姑姑家了,心里并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屋里比平时更冷清了些。
他脱下军装外套,打算先去洗把脸。走过客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子,看到了那张被杯子压着的纸条。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纸条,借着灯光,飞快地阅读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白,拿着纸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尤其是看到“举报信,我已投入部队信箱”那一行字时,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她走了!
她竟然真的走了!
而且,她还投了举报信!
“混蛋!”李庆平低吼一声,像是被激怒的困兽,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举报信。那里面会写什么?换胎药?他知情不报?包庇母亲?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必须把她找回来。至少……至少要把举报信的事情问清楚,想办法挽回。
他像是疯了一样,连外套都顾不上穿,猛地转身冲出家门,朝着张红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夜晚的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惊惧和怒火。
“砰!砰!砰!”他用力敲打着张红家的门,声音急促得像是要拆门。
张红打开门,看到门外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李庆平,吓了一跳:“庆平?你这是怎么了?”
“姑姑!明月呢?她是不是在你这儿还是已经走了?她什么时候走的?她去哪个火车站了?”李庆平一把抓住张红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
张红被他这失态的样子弄懵了,下意识地回答:“明月?她……她今天早上就来跟我道别,说是去火车站了……她说你部队忙,没空送她……庆平,你们……你们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听到张明月早上就走了,李庆平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张红看着他这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心里那股预感得到了证实,她立刻板起脸,严肃地追问:“李庆平,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明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什么一个人走?连具体时间都不告诉你?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面对姑姑连珠炮似的质问,李庆平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怎么能说?怎么说?难道要说他娘给他媳妇下药害死了孙子,他知道真相却选择了包庇,现在他媳妇要去告发他们吗?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点误会……”他语无伦次,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不敢再看张红那充满审视的目光,“姑姑……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像是身后有鬼在追,再也无法面对张红的追问,仓皇地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张红站在门口,看着李庆平仓惶逃离的背影,又想起早上张明月那强装镇定却难掩疏离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对小夫妻之间,肯定是出了天大的问题了。而且,问题八成出在李庆平身上。
夜色浓郁,李庆平失魂落魄地走在回部队家属院的路上,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