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郑舒在学校食堂匆匆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味道只能说果腹,远谈不上美味,但足以慰藉杨柳饥肠辘辘的肠胃。郑舒倒是一点都不挑,一边吃还一边点评着哪个窗口的师傅手不抖,哪个菜偶尔会有肉星儿,显得对这里十分熟悉。
杨柳看她对学校的事情很熟悉,就问:“你之前来过吗,对学校这么熟悉。”
郑舒点点头,“我可是太熟悉了,我妈当初就在这个学校当过老师,所以我小时候经常来,和我的第二个家差不多了。虽然现在来的少了,但是学校的各种我可是如数家珍的。”
吃完饭,杨柳心里惦记着正事,便对郑舒说:“郑舒,谢谢你陪我吃饭。我还得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要不你先回宿舍休息?”
郑舒用勺子刮完碗底最后一点粥,爽快地点点头:“成!那你快去!电话亭就在办公楼那边,你应该能找到吧?找不到就问人!”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打完了赶紧回来啊,晚上宿舍楼锁门早!”
“嗯,我知道,谢谢提醒!”杨柳感激地笑了笑,看着郑舒像只快乐的蝴蝶般,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往宿舍方向走去,这才转身朝着办公楼附近的公用电话亭走去。
与此同时,远在部队的秦宴秋,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但目光却完全没有聚焦在字句上。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坎上。他算着时间,火车应该早就到了,小柳怎么还没来电话?路上顺不顺利?有没有找到接站的人?学校环境怎么样?宿舍能不能住习惯?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坐立难安,连晚饭都没心思吃。他索性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守着这部红色的电话。
当电话铃声响起时,秦宴秋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抓起了听筒,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喂?”
“宴秋,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杨柳熟悉的声音。
听到她的声音,秦宴秋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才“咚”地一声落回了实处。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听筒,声音放柔,带着关切:“小柳,到了?路上怎么样,累不累?”
“到了到了,下午就到了。”杨柳听到他的声音,鼻子也有些发酸,强忍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路上挺好的,就是人多了点,有点挤。不累,你别担心。”
“学校呢?环境怎么样?宿舍安排好了吗?”秦宴秋一连串地问道。
“都安排好了。学校很大,很漂亮,宿舍是八人间,条件还行。”杨柳环顾了一下电话亭外的校园,“对了,宴秋,接我的人,是冯志远的一个发小,叫吕晨。多亏了他,不然我拿着那么大个箱子,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开车到火车站接的我,还帮我拎箱子、办手续,一直送到宿舍楼下呢。”
她仔细地说着,生怕漏掉任何细节,想让秦宴秋放心。
“吕晨?”秦宴秋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听到是冯志远安排的,而且帮了这么大的忙,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更是充满了感激。“那就好,真是多亏人家了。等回头,我们得好好谢谢冯志远和这位吕同志。”
“嗯!我知道。”杨柳应着,听着电话那头秦宴秋沉稳的呼吸声,离别的愁绪和在新环境的孤单感仿佛被驱散了不少,心里暖暖的。“你……你吃饭了吗?工作忙不忙?家里都好吗?”
“吃了,都好,你别操心家里。”秦宴秋言简意赅,他不想让她担心,转而催促道,“你刚到地方,肯定累坏了,别在外面待太久,赶紧回宿舍休息,好好洗个热水脚,解解乏。”
虽然不舍,但杨柳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她握着听筒,低声说:“嗯……我知道了。那……我挂了啊?你也早点休息。”
“好,挂吧。自己多注意,有事就打电话,或者写信。”秦宴秋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宴秋,我……我想你。”杨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眷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秦宴秋更加低沉、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回应:“……我也想你。照顾好自己。”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杨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电话,付了钱。走出电话亭,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打了个激灵,但心里却因为那通电话而变得无比踏实和温暖。
等她回到三楼宿舍时,里面比刚才安静了许多。她轻轻推开门,发现宿舍里只有四个人在了。
郑舒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件碎花睡衣,正坐在自己的下铺,就着床头灯的光线,悠闲地涂着指甲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看到杨柳回来,她抬起头,笑着说:“回来啦?电话打通了?”
“嗯,打通了,谢谢。”杨柳点点头,目光扫过宿舍。
靠窗的周小文也已经铺好了床,正蜷缩在自己的下铺,面朝墙壁,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
她上铺,那位年纪稍长、面色憔悴的女同志依旧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是醒。
而原本王铁柱和李欣兰一家三口所在的靠近门口的下铺,此刻只剩下李欣兰一个人。床铺已经整理好了,她正坐在床沿,就着昏暗的灯光,低头缝补着一件小女孩的衣服,想必是妞妞的。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对杨柳温和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并没有说话。王铁柱和妞妞已经离开了。
杨柳也没多问,更不好大声喧哗。她对着郑舒和李欣兰都笑了笑,便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的脸盆、毛巾和牙具,去水房简单洗漱。
温热的水流拂过脸颊,洗去了一天的风尘和疲惫。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杨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新的生活开始了,要坚强。
回到宿舍,她尽量不发出声音,脱掉外衣,爬上了自己的床铺。躺进柔软的新被子里,身体虽然疲惫,大脑却因为初到新环境的兴奋和那通电话带来的思念而有些活跃。
耳边是郑舒偶尔翻动书本的细微声响,是周小文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声。
这个陌生的、拥挤的、汇聚了不同人生的宿舍,就是她未来几年在京市的“家”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秦宴秋沉稳的面容,心里默默地说:宴秋,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带着这份思念与对新生活的期许,一天的奔波劳累终于袭来,她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