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柳点头,秦宴秋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自行车旁。梁彩云还站在原地,扶着车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刚才那番互动,看着秦宴秋对杨柳那副紧张急切、又带着亲昵无奈的样子,脸色更加苍白了。
秦宴秋走到她面前,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眉头微锁,带着不悦和催促:“梁彩云同志,你到底有什么事?请快说,我妻子还在等我。”
梁彩云被他这疏远的称呼和语气刺得心口一疼,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抬起微红的眼睛看着秦宴秋,轻轻地说:“宴秋哥……你……你这两年,在部队过得好吗?你……你幸福吗?你……爱她吗?”
秦宴秋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基于礼貌,简洁地回答:“很好。很幸福。我很爱我的妻子。”
回答时,他的脑袋还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去搜寻杨柳的身影。她已经走到巷子口要拐进去了。
梁彩云看着秦宴秋频繁回头看杨柳,急切和关心的样子彻底击碎了她心里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她嘴唇哆嗦着,红了眼眶:“宴秋哥……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两年了,从你上次回来探亲,帮我赶走那个骚扰我的疯子那次……我就……我就一直想着你。可你回部队回去的得太急,我没来得及说……后来……后来就听说你结婚了……”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不该说……你都已经结婚了……可我……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知道了,说出来了,我也就能死心了,就能听我爹娘的话,老老实实去相亲嫁人了!”
然而,这番在梁彩云看来耗尽勇气的真心告白,听在秦宴秋耳中,却只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心中并无丝毫波澜,只有被冒犯和不被尊重的淡淡厌烦。
他结婚了,他的感情有且仅有一个归属,其他任何人的“喜欢”,对他而言都是不必要的负担,甚至是对他婚姻幸福的一种潜在干扰。
“梁彩云同志,”他的声音更冷了,“我很感谢你的……看重。但我已经结婚,并且,”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很爱我的妻子,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也仅止于此。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也不要再做出像今天这样令人误会的举动。这对你,对我,对我的家庭,都不好。”
这番话,清晰,冷酷,没有丝毫对面前女子的心疼。
梁彩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想破坏你们……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告诉你了,我就了了心愿了……”
她情绪有些激动,看着秦宴秋那张近在咫尺却冰冷疏离的俊脸,看着他对自己泪水无动于衷的模样,满心的不甘和冲动,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忽然朝前一步,张开手臂,就想扑上去抱住秦宴秋,仿佛想用这个拥抱来祭奠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或者,满足自己心底深处还存着一丝卑微的幻想。
然而,秦宴秋是何等反应速度,在她肩膀微动重心前倾的刹那,他已然警觉,在她扑过来的瞬间,脚下步伐一错,身体灵活地向侧后方一撤。
梁彩云扑了个空,她本就情绪激动脚下不稳,这一下全力前扑却落在空处,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叫一声,踉跄着向前栽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村口另一条岔路上,猛地传来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打破了这凝滞又尴尬的气氛:
“你俩干啥呢!”
只见一个穿着旧棉军装的老汉,正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大步朝他们这边跑来,目光死死锁在差点摔倒、满脸泪痕的梁彩云,和一旁面色冷峻、刚刚侧身躲开的秦宴秋身上。
那一声暴喝,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瞬间炸醒了几乎被情绪淹没的梁彩云,也让秦宴秋本就有些不耐烦的情绪更深了。
梁彩云踉跄两步,好歹是站稳了,脸上还挂着泪,却已满是惊慌失措。秦宴秋则借着她站稳的当口,脚下不动声色地又退开两步,与她拉开了更远的距离,面上满是疏离与防备。
来人几步就跨到近前,正是梁彩云的父亲,梁满仓。他是个五十出头的庄稼汉,身板结实,面容黝黑,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写着常年劳作的艰辛。
此刻,他脸膛涨得黑红,胸口因疾走和怒气而起伏。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泪眼婆娑模样狼狈的女儿,那眼神里交织着心痛、失望和怒其不争,随即转向秦宴秋,语气生硬道:“宴秋,对不住。家门不幸,教出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她……她没和你胡说八道吧,要是说了,那你就当她说疯话,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她这些浑话。”
梁满仓是知道自家闺女那点心思的。秦宴秋上次探亲,帮了彩云,他长得模样精神,本事又大,还是军官,自家这眼高于顶的闺女就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了。
后来听说秦宴秋在部队娶了媳妇,他本以为闺女能死心,没想到她反而越发钻了牛角尖。听到秦宴秋回来的消息,整天见她魂不守舍的往村口跑,他放心不下,这才悄悄跟了来,没想到竟撞见这么一幕。
眼见闺女要行差踏错,他这才急吼吼地冲出来打断。他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知道人家结了婚就是有主的人了,再纠缠就是不要脸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把自家和秦家的脸面都丢尽。
“梁大叔,”秦宴秋脸色稍缓,对着梁满仓,语气还算客气,“没事。只是希望梁彩云同志以后能注意分寸。” 他这话,既是给梁满仓台阶下,也是再次明确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