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沙,在忙碌与充实的缝隙里悄然流逝。
转眼间,杨柳已是医科大四年级的学生,褪去了初入校园时的青涩,眉眼间沉淀下更多的从容与专注。
她剪短了头发,利落清爽,她已经在学校的附属医院里开始实习了,是各位老师心中的优秀学生。
秦宴秋在军校的进修已于去年夏天结束,因成绩优异,表现突出,被分配留在了京市军区某部任职,军衔也晋升了一级。
虽然依旧忙碌,常有任务和值班,但比起之前两地分居或军校严格的纪律,如今每周能回家住上三四天,已是莫大的幸福。
他们那个小小的西厢房,也越来越有家的模样,添置了些必要的家具,窗台上的绿萝长得郁郁葱葱。
这个周六下午,秦宴秋比平时回来得稍晚些,推开院门,就看见杨柳坐在石榴树下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医学期刊,目光却有些失焦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连他进门都没立刻察觉。灶间冷冷清清,不像往常早已飘出饭菜香。
秦宴秋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怎么了?累了?” 他发现她眉宇间锁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杨柳回过神,看到是他,勉强笑了笑:“回来了?我这就去做饭。” 说着就要起身。
秦宴秋按住她:“不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关切。
杨柳知道瞒不过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期刊光滑的封面。
“今天下班前,乔教授找我谈了话。” 乔教授这几年对她帮助良多,不仅是邻居,更是学业上的引路人。
“乔教授?说什么了?” 秦宴秋心里一紧,以为是学习或实习上遇到了困难。
“她说……学校里有一个去美国加州大学医学中心短期交流学习的名额,为期六个月。”
杨柳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主要是观摩学习他们的临床技术、医院管理和前沿研究方向。名额非常少,我们班只有这一个。”
秦宴秋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呢?乔教授推荐了你?”
杨柳点点头,眉头却蹙得更紧:“嗯。她说系里和学校综合考虑了成绩、外语水平、临床实习表现等,初步定了是我。但还需要我自己最终确认,办理相关手续。”
“这是好事啊!” 秦宴秋由衷地为她高兴。
出国交流,在如今刚打开国门不久的年代,对于医学生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能开阔眼界,学习先进技术,对未来的发展影响深远。
“你在纠结什么?担心费用?还是……”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担心时间太长?六个月?”
杨柳抬眼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不是费用问题,六个月……不算路上时间,整整六个月。而且去了那边,通讯肯定不方便,时差也大……”
她咬了咬下唇,“我……我才刚实习没多久,虽然理论知识还行,但是实际经验还是很少,我怕跟不上。而且,”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不舍,“我们刚在京市稳定下来,好不容易……”
她没有说完,但秦宴秋全明白了。她在事业与家庭、理想与现实、远方与眼前之间徘徊。
她渴望那个能让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机会,却又无法轻易割舍这来之不易的相守温情,还有对自身能力的担忧。
晚风拂过,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秦宴秋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完全包覆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小柳,听我说。这个机会,你必须去。”
杨柳怔怔地看着他。
“担心临床技能?你在国内扎实学了三四年,基础打得好,实习也认真,缺的不过是见识和某些技术细节。出去看看世界顶尖的医院是怎么运作的,顶尖的医生是怎么思考、怎么处理疑难杂症的,这种见识,比闷头在国内多干几个月杂活,价值大得多。眼界开了,思维变了,进步会更快。”
他语气一顿,低头亲吻了一下杨柳光洁的额头。
“担心跟我分开?” 秦宴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傲气的笑容,“我秦宴秋的媳妇,是能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不是那只能守在屋檐下的家雀儿。六个月而已,就算是六年,我就在这儿,跑不了。好歹都在一个星球上,不就是隔着个太平洋吗?”
他难得用了略带夸张的比喻,试图缓解她紧绷的情绪。
“至于通讯不方便,” 他握紧她的手,“我们可以写信,虽然慢点。或许还能想办法通个越洋电话,听听声音也好。六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他站起身,也将她拉起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杨柳同志,我以你丈夫的身份,也以一名军人的身份告诉你,国家送你们出去学习,是希望你们把真本事学回来,造福更多的人。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责任。家里的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带着你的知识和胆量,安心地去,认真地学,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夕阳的余晖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神像最深的海,包容而充满力量,又像最稳的山,是她永远可以依靠的后盾。
杨柳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湿润,心底的犹豫、不安、不舍,在他这番话语中,渐渐消融。是啊,她怎么忘了,她的丈夫从来不是那个会把她禁锢在方寸之地的人。他一直是那个推着她、护着她,让她勇敢向前飞的人。
泪水滑落,她用力点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声音哽咽:“我去!宴秋,我去!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这个机会,也不辜负你!”
秦宴秋收拢手臂,将她深深拥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即将展开更宽阔的翅膀,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而他,会永远是她起飞时最坚实的甲板,也是她归来时最温暖的港湾。
这短暂的别离,是为了将来,他们都能以更优秀的姿态,并肩站立在更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