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的行人信号灯从绿变红，又从红变绿。
早餐车的油锅里滋啦作响，有人一边啃着烧饼，一边骂着昨天的加班。
电动车在水洼边呼啸而过，溅起一串泥点子，被骂的人骂回去，又被下一声喇叭压过。
城市恢复了它一贯的吵闹。
林霄站在人行道边，手机屏幕上的那条好友申请安静地躺在那里。
——【沈倾雪】
——【备注：昨晚你们项目的甲方之一。】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足足十秒钟。
姓名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可配上那个备注，就变得意味深长。
“甲方。”
昨天之前，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意味着加班、改需求、被催更、被骂、被压榨。
今天，这两个字突然多了点别的东西。
系统很配合地给出了分析：
【——检测到陌生联系人‘沈倾雪’。】
【——情绪倾向：好奇、审视、轻微敌意。】
【——恶意等级：F级偏低，属于‘防备性’与‘测试性’态度，不构成直接威胁。】
【——但该对象与昨晚项目事故有较强关联，身份权重远高于普通甲方负责人。】
林霄眉尖微挑。
“说人话。”
【——她，不简单。】
【——她能带来机会，也同样可以毁掉你。】
手机屏幕在他指尖下滑动，阳光被折成细碎的光点，打在密码锁裂开的边缘上。
“那就先看她想干什么。”
他点了“通过”。
几乎同时，对话框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沈倾雪】：
——你现在方便说话？
干脆直接，不像一般人那样先寒暄两句。
林霄回了一句：【方便。】
对方回复得也很快。
【沈倾雪】：
——你被公司辞退的事，我刚知道。
——有时间见一面吗？
——我想听听你对项目这次事故的看法。
【——检测到对方目前恶意值下降。】
【——当前情绪：好奇、审视、探查。】
【——对你没有“幸灾乐祸”“报复”心理。】
林霄有些意外。
对于昨天那场事故，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背锅的人倒霉了”“甲方亏大了”“项目完蛋了”。
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听听你的看法”。
这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某种专业敏感。
“地点？”
他回过去。
很快，对方发来一个定位。
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顶楼空中会客厅。
——不便宜。
对于现在身上存款可怜的林霄来说，“不便宜”三个字都显得挺奢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昨晚淋雨的衬衫已经换掉，现在这件也不算多体面，普通牌子的休闲西装，熨得算挺平整，但看得出年份有些久。
不过，他很快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就算我穿得再体面，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替换的打工人。”
“现在不一样了。”
他在心里轻声说。
“系统，去了会有危险吗？”
【——当前检测范围内未发现对你的直接恶意杀伤意图。】
【——但不排除见面后，对方根据谈话内容调整态度。】
【——简单来说：这是一次‘测试’。】
“我知道。”
他抬起头，朝地铁口走去。
“那我，也该去考察一下——未来有可能站在什么高度的人，是什么样子。”
……
酒店大堂的冷气开得有点足。
玻璃幕墙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二十多米高的穹顶，日光透过巨大的玻璃落下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出斑驳的纹路。
穿西装的客人来来往往，香水味、咖啡味、皮革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和他出租屋截然不同的气息。
电梯直上顶层，叮的一声开门。
顶楼的空中会客厅很安静，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半幅天际线。
服务生看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打量。
【——检测到目标‘服务生’，情绪：职业好奇，轻微轻视。】
【——恶意等级：F-，可忽略。】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
“找人。”林霄报上名字，“对方订的位，应该是沈倾雪。”
“好的，请跟我来。”
服务生很快恢复了标准笑容，带他走向靠窗的一处卡座。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女人背对着他坐着，长发盘起，露出清晰利落的颈线，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正翻着一份文件。
身上是一件剪裁利落的浅色衬衫，搭配高腰长裤，整个人的线条简洁而干净。
身边放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似乎是某种后台数据面板。
“沈小姐，这位是您约的林先生。”服务生轻声道。
她抬起头。
林霄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很白，很冷，很不近人情的那种美。
不是那种刻意打扮出来的柔媚，而是骨子里带着一种天然距离感——
好像天生就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用俯视的角度看世界。
但那双眼睛，却极其清醒。
像是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捕捉。
“你来了。”她的声音不算冷，却也不带多余的情绪。
“沈总。”林霄微微点头。
他没有刻意去叫什么“沈小姐”，而是直接用最常见的商务称呼——既不显得太生疏，也不装熟。
【——检测到对象‘沈倾雪’的微弱情绪变化：对你的称呼方式感到略微意外。】
【——恶意值保持低位。】
“坐吧。”
沈倾雪示意对面的座位，“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
他也没客气。
坐下后，他先扫了一眼周围环境。
会客厅里没有其他人靠得太近，最近的那张桌子，也隔了好几米。
桌上摆着一盆小巧的绿色盆栽，杯子是磨砂玻璃，咖啡是深褐色，杯壁上还挂着一圈细微的泡沫。
整个场景看上去像商务洽谈，却又比普通的商务洽谈多了几分锋利的味道。
“你应该猜到，我为什么找你。”
沈倾雪把手里的资料合上，目光落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很细致的打量和衡量，就好像她现在看到的不是一个被辞退的普通员工，而是一件有待评估价值的“资产”。
“猜一点。”林霄说，“不过不敢肯定。”
“那你先说说，你的猜测。”
她手指轻轻叩着桌沿，有节奏地敲着，让人很自然地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说的话上。
林霄想了想，道：“昨天下午，项目事故发生之后，你们那边应该很快拿到了事故报告。”
“里面写得当然是我的责任最大。”
“但作为甲方负责人，你看完之后，应该有不少疑问。”
“比如，为什么事故发生的时间点，恰好是你们提出‘临时新增功能’上线后、第一个高峰期。”
“比如，为什么线上监控的数据异常曲线，与我们当初提交给你们的风险评估里提到的‘某些场景超负荷’高度重合。”
“再比如——”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负责技术执行的人，被迅速开除，而真正拍板要上线的人，却一点责任都没写进去。”
沈倾雪盯着他，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兴趣般的光。
【——检测到对象‘沈倾雪’情绪波动：好奇增强，兴趣上升。】
【——恶意值继续下滑。】
“只凭这些，你就觉得我会来找你？”她问。
“如果只有这些，我不会。”林霄摇头，“我只会当成是甲方和乙方之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扯皮。”
“可你昨天晚上的反应，让我觉得——你不只是普通甲方负责人。”
沈倾雪挑眉：“哦？”
“项目出事之后，你没有第一时间去压我们公司、要求赔偿，也没有在群里发怒。”
“你只是很冷静地发了一句——‘所有数据先保留，不允许任何人删改。’”
“然后，你给技术那边下了几条数据调取指令。”
“其中一条，是调取我们系统对接你们后台时的接口调用日志。”
“包括——谁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权限，修改过参数。”
沈倾雪目光一凝。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你们那边的技术群里@了我的名字。”林霄平静道，“我虽然被踢出了我们公司的所有群，但昨晚有人截了图发出来。”
“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而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人，多少也会对我这个‘背锅的人’产生一点好奇。”
“所以，你今天找我谈，是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
他不快不慢地说完。
沈倾雪抬手，慢条斯理地从桌边拿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还算聪明。”
她放下杯子，“至少，比你们公司那帮人聪明。”
“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真正惹怒甲方的不是项目事故本身，而是把甲方当傻子。”
她淡淡道：
“我们提‘临时需求’，本来就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线。”
“一个成熟的供应商，会告诉甲方：这东西可以做，但有风险，有成本，有时间，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而不是一味地答应。”
“结果呢？”
“他们为了拿项目、拿返点，什么都答应。”
“出事了，就拉一个不太会说话的技术负责人出来背锅。”
“这种做法，不仅不专业，还非常愚蠢。”
她说话不重，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
【——检测到对象‘沈倾雪’对你原公司的强烈厌恶。】
【——情绪标签：轻蔑、失望。】
【——对你的态度：谨慎观察，倾向好感。】
“所以，你觉得我没有那么愚蠢？”
林霄半开玩笑地问。
“至少，昨天下午你在会上那几句‘风险评估’和‘建议延期’没有说错。”
沈倾雪看着他，“你在会议上说话的音频，我听过了。”
“你说话的内容和节奏，不像是一个完全‘死脑筋’的人。”
“相反，很有逻辑。”
“那……”她顿了顿，“为什么他们敢把锅全部扔到你身上？”
“因为我不会来事。”林霄笑了一下，没有否认，“也因为在你听音频之前，没人真的在意我在会上说了什么。”
“而一旦有人受伤，血就必须流到一个人身上，才能安抚剩下的所有人。”
“这个人，当然是那些最不‘值钱’的。”
沈倾雪目光深了几分。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她忽然问：“你恨他们吗？”
林霄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昨天他站在楼顶的时候，已经问过自己一次。
那时，他的答案是——恨。
带着绝望、委屈、不甘，混成一团的那种恨。
可现在，经过一夜，他发现这种感觉发生了变化。
“不算恨。”
他慢慢道：
“恨，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又被他们伤透之后的情绪。”
“现在，我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那种感觉就淡了。”
“我只希望——”
他目光微微一冷：
“他们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沈倾雪的指尖停在了杯壁上，轻轻顿了一下。
【——检测到对象‘沈倾雪’对你“代价”二字产生共鸣。】
【——情绪：赞同。】
“我们之间，如果有合作，你打算用这种态度来面对？”
她忽然把话题一转。
合作。
这个词，让林霄心里一动。
“你打算跟我合作？”
他问。
“否则我叫你来这里喝白开水？”
沈倾雪挑眉，“你以为我是那种会浪费时间的人？”
她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平板。
屏幕上的界面切换成另一套数据图——
看上去像是某个业务平台的运行情况。
“简单说吧。”她道，“这一次的项目，只是我们整个业务布局里的一个节点。”
“出事故对我们来说，不算致命，但很麻烦。”
“我讨厌麻烦。”
“我也讨厌不专业。”
她看着林霄，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从昨天开始，我们已经在准备替换供应商。”
“你们公司那边，大概还沉浸在‘先把锅甩出去，再补救’的节奏里，不知道半个月之后，他们可能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检测到对象并非夸大，其背后资本能力足以轻易更换供应商。】
“那我呢？”
林霄问，“在你这盘棋里面，我算什么？”
“一个被错用的人。”
沈倾雪很直接，“暂时是备用棋子。”
“之后，也许是合作伙伴。”
“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这话毫不留情，却意外地坦诚。
“你现在没有工作。”她继续道，“你原来的履历，在这种事故之后，很难再被同类型公司接受。”
“猎头那边已经有几个人，今天早上问起你。”
“他们的说法很一致——你是个‘技术还行，但性格问题严重，不好管理’的人。”
林霄眼皮微抬：“你跟猎头聊过？”
“当然。”沈倾雪笑了一下，“他们那点小动作，在我们这种层面，很难完全瞒得住。”
“他们以为只要统一口径，就能把你埋在‘行业黑名单’里。”
“可惜——”
她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我对事实更感兴趣，而不是某些人拼命往外输送的‘版本’。”
“所以，我找你聊。”
“我想看看，被他们一脚踢开的这块‘废料’，是不是还有价值。”
【——检测到轻微“贬低式试探”恶意。】
【——恶意等级：E级，属于‘测试性刻意施压’。】
【——建议：宿主可适度展示态度与底线，有利于确立新的关系位置。】
林霄听完，并没有立刻反驳。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已经有点干的喉咙。
“谢谢。”
他一字一顿道。
沈倾雪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谢谢？”
“谢谢你愿意承认——在你们这种层面的人眼里，我本来就是块‘废料’。”他平静道。
“也谢谢你愿意给这块‘废料’一次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至于价值……”
他看着她，声音不急不缓：
“你可以试试。”
沈倾雪轻轻一笑，笑意里第一次带了点真情绪，而不是之前那种礼貌性的弧度。
“不错。”
她把平板推到他面前：“那我们就来做个简单的测试。”
屏幕上是一堆运行数据和错误日志。
“这是我们另一条业务线的系统，和你们这次的项目属于同一个生态。”
“最近这套系统一直有间歇性的问题。”
“我们已经找了两拨人看过了，有人说是网络波动，有人说是底层架构问题，还有人说是用户行为导致的偶然性bug。”
“你有兴趣，看一眼？”
“费用呢？”林霄也不绕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了，如果你是想让我免费帮忙排查问题，那我建议你再换一块‘废料’试试。”
沈倾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笑得有点冷，又有点兴奋。
【——检测到对象‘沈倾雪’情绪急剧变化：兴趣+1，好感+1。】
【——恶意值清零。】
“你倒是挺快从‘打工人’的思维模式里跳出来。”她道，“一般人在这个节点，多半会先说‘没问题，我尽量帮您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谈钱。”
“那是他们打算继续在旧圈子里找工作。”
林霄淡淡道：“而我已经决定——从昨晚站在天台边缘不跳下去那一刻起，不再做那种人。”
沈倾雪盯着他，又看了看他面前那杯还剩大半的白水，突然伸手把桌角的一块纸牌翻了过来。
那是会客厅每张桌子上都有的“小立牌”。
【最低消费：200元\/位】
“知道这里最低消费多少吗？”她问。
“你既然能约我来这里，我就默认你不会让我在钱上吃亏。”
林霄回答得很干脆，“如果你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那我们也没必要聊下去了。”
沈倾雪笑出声来。
笑意这一次彻底落到眼底。
“行。”
她抬手招了下服务生：“先开一张单。”
“测试咨询费，先按你们技术总监外包出场价的三成算。”
服务生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点头：“好的，沈总。”
【——检测到账单金额：足以覆盖你三个月基本生活费用。】
系统很贴心地帮他估算了一下数额。
林霄心中微动，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你可以先看看这些。”沈倾雪把平板推得离他更近一点，“这里是我们业务后台抽出来的一部分数据，只有匿名和汇总，不涉及任何隐私和商业机密。”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泄密’问题。”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当然，即便涉及商业机密，我也不会让你白看。”
“你以为我会去跟你之前那些上司一样——既要你帮忙，又想把你踩死？”
林霄摇头：“至少现在看来，你不像那种人。”
【——检测到宿主选择‘主动表达信任’策略，有利于建立合作关系。】
他开始浏览屏幕。
大量的数据曲线、错误码、时间戳在他眼前快速滚动。
有些地方有红色标记，有些地方则被圈起来注释了几行字——显然之前有不少人查过。
“系统。”
他在心里低声道，“帮我看看。”
【——本系统暂不具备直接解析外部软件系统的权限。】
【——但可以辅助你整理思路、放大细节。】
下一秒，他视野边缘仿佛亮起一圈淡淡的虚线，把某些看似不起眼的数据点圈了出来——
那些错误发生的时间点、用户行为模式、访问路径，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里。”
他很快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处，“你们之前的技术团队，有没有提到过这个时间段？”
沈倾雪看了一眼：“深夜两点到四点？”
“对。”
“这段时间内，问题出现得最集中。”
“而且它对应的用户行为模式很奇怪——”
他迅速滑动、缩放，调出几组数据对比：
“你看，普通用户在这个时间段的访问路径，基本都集中在某几类操作上。”
“但这些异常记录里，用户路径变得非常规整。”
“每个路径都只差一两步，却总是在同一个底层函数上触发异常。”
“这不是偶然。”
沈倾雪眼神微凝。
“继续。”
“还有——”
林霄翻到另一页，“错误发生之前，都会有一个相同行为：批量数据导入。”
“导入的量不大，但时间跨度很集中。”
“你们有对外开放这类批量接口吗？”
“理论上，有。”沈倾雪道，“但实际使用者很少。”
“正常业务不太会在这个时间段大规模导入数据。”
“那就有两种可能。”林霄合上平板，抬起头。
“第一，有人在利用你们的接口做一些灰色业务。”
“第二，有人在用这个系统做某种‘压力测试’，而你们的风控，并没有把这种行为当成‘攻击’。”
沈倾雪没有立刻说话。
她沉思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我们这套系统是干什么的吗？”
“用户行为分析。”林霄道，“你们对外宣称是‘智慧运营’，但本质上，是通过采集用户行为数据，进行画像和偏好预测。”
“而这套系统里，那些异常数据，很可能本身就是‘伪造的行为’。”
“有人在用你们的数据系统，训练自己的模型。”
“或者，说难听点——”
“在把你们当白嫖的算力和样本库。”
【——检测到对方情绪：震动。】
【——她似乎第一次有人把问题点到实处。】
沈倾雪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们自己团队内部，也有类似怀疑。”
“只是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
她忽然抬眼看他：“你确定，这不是你随口瞎编的？”
林霄摊手：“你可以把这些结论当作我的‘胡思乱想’。”
“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立刻验证。”
“你刚才说，已经找过两拨人看过这些数据。”
“那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提到‘有人在白嫖你们的数据系统’这一点。”
沈倾雪唇角轻轻扬起：“你倒挺自信。”
【——检测到对象好感值略微上升。】
“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你信任的‘背景’。”
林霄坦然道，“能证明自己的，只剩下脑子。”
“你要愿意试，就试。”
“不愿意……”
他合上平板，推回去一点，“那我就当这次是过来喝了杯免费的白水。”
沈倾雪看了他几秒，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玻璃上，映出他们两个有些模糊的剪影。
“你有没有想过——”她收回目光，“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昨天那帮人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所以他们轻易地把锅扔给你，也轻易地忘了你可能还会爬起来反咬一口。”
“这就像——”
她轻轻一笑，“有人扔掉了一块看似没用的石头，却不知道那恰好是别人造剑的矿。”
“你现在站在这张桌子对面，就是你运气好的地方。”
“至于以后，你会不会变成一把伤人的剑，还是一块继续被踩的石头——”
她摊开手，“那要看你自己。”
“我只负责——给你一块磨刀石。”
她说完，拿出手机，低头发了一条消息。
不到十秒钟，手机就震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推给林霄看：“我们的内部技术负责人刚回我。”
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那小子说得没错。】
【我们确实怀疑有人在用我们系统做模型训练，但没敢往外讲。】
沈倾雪敲了敲桌面：“看来，你的‘胡思乱想’，跟我们这边的隐忧不谋而合。”
“所以——”
她伸手，推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薄薄文件夹。
“这是我们旗下一个子项目的外部咨询协议草案。”
“你可以回去认真看看，如果觉得条款可以接受，就签。”
“报酬按你刚才说的那套咨询价来走。”
“当然……”
她补充了一句，“这只是第一步。”
“你要证明，你不是只会嘴上说，说完就跑的那种人。”
林霄接过文件，翻了几页。
里面的条款很标准：
——不涉及泄露任何已签署保密协议的内容；
——不得使用原公司任何未公开的技术资料；
——只对问题排查和技术方案提出建议，不对最终决策承担直接法律责任；
——报酬结算清晰，无任何模糊空间。
他看到第三条的时候，嘴角勾了一下。
“你们律师挺专业。”
“你是指哪一条？”
“‘不对最终决策承担直接法律责任’。”林霄指了指，“这条，相当于是在告诉我——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出了事就拉我当背锅的。”
沈倾雪笑了：“你这么敏感，是被坑怕了？”
“不是怕。”
“是之前没资格敏感。”
“现在不一样。”
林霄合上文件：“我会回去仔细看一遍。”
“如果没有问题，就签。”
“签完之后呢？”
“先帮我们解决眼前的麻烦。”
沈倾雪道，“至于之后——”
“等你证明自己，配得上更大的盘子，我们再谈。”
她顿了顿，又看着他：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你也要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你现在站的位置，注定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种‘安稳打工’的状态。”
“你会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也会被很多人——包括你之前的同事、领导、甚至某些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人——盯上。”
“他们对你的恶意，不会比昨天少，只会更多。”
“你确定，要走这条路？”
林霄沉默了一瞬。
脑海里闪过昨晚天台边缘的雨夜、监察部的谈话、王承浩的表情、母亲深夜的电话、猎头发来的短信……
然后，他缓缓点头。
“我本来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往前迈一步是死，往后退一步是苟且。”
“你现在给了我一条侧着走的窄路。”
“那我走就是。”
【——检测到宿主人生路径选择已固化：不再寻求人为“庇护”，转为主动博弈。】
【——系统提示：从此之后，你将越来越频繁地面对各种‘恶意’。】
【——而这，正是本系统存在的意义。】
“行。”
沈倾雪起身，拿起桌上的咖啡，仿佛这次对话已经到了她预设的结尾。
“那今天就到这里。”
“合同我让助理发你邮箱。”
“你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
“不过——”
“下次见面，记得把你手机换一下。”
“太破了？”
“太容易被人借口说‘不专业’。”
她平淡道：“这个世界有很多愚蠢又无聊的评判标准，你不需要迎合，但也没必要帮他们省力气。”
“你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自己搭台。”
“台搭得够高，才有人愿意看你表演。”
说完，她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她身上的那股气场，却在她走远之后，还有一丝残留在空气里。
林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会客厅门口。
【——对象‘沈倾雪’离场。】
【——最终态度：暂时合作，观望期。】
【——她对你的评价：危险但有用。】
“危险？”
林霄挑眉。
【——因为你不是那种好掌控的‘工具人’。】
【——而她，恰恰最擅长利用工具。】
【——但对方对这种“不完全受控”的感觉，反而有一定兴趣。】
“……这算夸我？”
【可以这么理解。】
他失笑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电梯口，手机忽然震动。
这一次，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来自：监察部】
【主题：关于项目事故与赵明坤违纪问题的阶段性调查结果通知】
系统抢先一步给出提示：
【——这封邮件，不会是终局。】
【——但会是第一块，压到某些人身上的石头。】
“先不看。”
林霄把手机锁屏，暂时塞进口袋。
“我不想让他们占据我今天所有的情绪。”
“系统。”
他在心里轻声道：“刚才这一圈下来，你有没有觉得——”
“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了一点。”
【——从你没跳下去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变得‘有意思’了。】
【——只是你之前，没资格看。】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他走进去，按下“1”。
数字开始不断下降。
就在电梯准备合上的最后一秒，一只手猛地伸了进来，挡住了门。
门重新打开。
一个戴着鸭舌帽、口罩压得很低的男人走进来，站在角落里，帽檐下露出一点冰冷的眼神。
那一瞬间——
【——警报！】
【——检测到不明强烈恶意波动。】
【——源：电梯内不明男子。】
【——恶意等级：b+级。】
【——恶意内容：观察、锁定、评估，存在潜在伤害风险。】
【——对方恶意并非出自私人恩怨，疑似组织性目标。】
【——关键字：宿主精神波动异常，能力觉醒迹象。】
林霄心脏猛地一跳。
那男人侧过脸，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说话。
但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头到脚把他剖了个遍。
“系统。”
他在心里压低声音，“这家伙——”
【——初步判断：他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至少现在不是。】
【——他在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确认你，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种人。】
电梯数字一层层闪过。
空气里的压迫感却在一点一点攀升。
电梯到了一楼，“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那男人率先走了出去，脚步不快不慢。
走到酒店门口时，他似乎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帽檐下那一双眼，掠过林霄时，闪过一丝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又像是在对谁交代：“目标已确认。”
【——恶意波动消退。】
【——系统建议：宿主近期需提高警惕。】
【——你离真正的‘异能世界’，已经不远了。】
“异能世界？”
林霄握紧拳头，走出酒店大门。
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意透过衣服渗到皮肤里。
街边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世界，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悄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封一直没看的监察部邮件。
标题下面，第一句写着：
【鉴于目前调查结果，关于解除您劳动合同一事，将暂缓执行，待进一步核查责任后再行决定。】
下面是一长串专业术语和程序说明。
最后一行：
【同时，经初步认定，本次项目事故责任不应全部由您个人承担……】
林霄看完，合上手机。
“系统。”
“你说——”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恶意，都知道我能提前看穿它们，会怎么样？”
系统难得沉默了一两秒。
随后，冰冷却带着一丝莫名愉悦的声音响起：
【——那一天，要么是你站在所有恶意之上。】
【——要么，是所有恶意联手，来杀你。】
“那我就……”
林霄抬头，眯起眼，看着阳光在高楼玻璃上反射的刺眼光斑。
“先学会——怎么活到那一天。”
——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