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超市方向传来的撞击声,像有个愤怒的巨人在用肉锤砸门板,震得他们藏身的金属排水管道嗡嗡作响,灰尘和铁锈簌簌落下,掉在陆星眠的头发上、脖子里,冰凉又呛人。每一次撞击,都让这脆弱的金属管道呻吟着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外面那头彻底狂暴的“饱食者”肉山挤扁、撕碎。
管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超市破洞方向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几个狼狈的身影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土腥气,还有一种下水道特有的、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着外面那怪物身上传来的阵阵恶臭,简直是嗅觉的终极刑场。
“呜…呜呜…红烧肉…糖醋排骨…妈妈…”陈默蜷缩在冰冷的管壁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发出压抑的、带着漏风音的哭泣。刚才死里逃生的肾上腺素褪去,饥饿、牙疼、恐惧,还有对“掉进下水道”这个惨淡现实的绝望,彻底击垮了这个历史系研究生的心理防线。
陆星眠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管壁,怀里的小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小的身体冰凉。他紧紧握着口袋里那半块沾了灰的压缩饼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胃里火烧火燎的绞痛和外面持续不断的恐怖撞击声,像两把钝锯子,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看了一眼旁边闭目调息、脸色苍白、手臂和后背还在渗血的沈砚辞,知道刚才那两下强行发动【逻辑迷宫】绝对透支巨大,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的、如同无数细沙敲打金属的声音,从管道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什么声音?”陆星眠警惕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陈默也停止了抽泣,茫然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一直闭目调息的沈砚辞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即使在昏暗中也锐利如鹰隼。他迅速从战术服一个密封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造型简陋的污染探测仪。那玩意儿刚拿出来,表盘上的指针就疯了似的从黄色区域直接飙到了刺眼的猩红!疯狂跳动!同时发出“嘀嘀嘀”的尖锐警报声!
“不好!”沈砚辞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是高浓度酸雨!正在顺着管道灌进来!快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带着强烈刺激性酸味、如同廉价消毒水混合了金属腐蚀液的气流,猛地从管道深处扑面而来!
“嘶——”陆星眠和陈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气味钻进鼻腔,瞬间带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紧接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闪烁着诡异幽绿色荧光的“雨点”,如同被无形之手泼洒出的硫酸,顺着倾斜的管道内壁,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汹涌袭来!所过之处,金属管壁上立刻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冒出缕缕白烟,留下道道焦黑的腐蚀痕迹!
“卧槽!下水道里下硫酸雨?!还有没有天理了!”陈默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哭了,连滚爬爬地就要往超市那个破洞方向缩——哪怕外面有头想吃人的大肉丸子,也比被酸雨融成一滩有机肥强啊!
“回去就是死!”沈砚辞厉喝一声,一把拽住差点自投罗网的陈默。他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最终定格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管道侧壁上的一道锈迹斑斑、半掩着的厚重铁门上!那铁门上用模糊的油漆喷着几个字:“泵站维护通道 - 仅限三人入内”。
“那里!快!”沈砚辞指着那扇门,语速快如疾风,“酸雨马上就到!陈默!开门!”
“我?”陈默看着那扇比他爷爷年纪还大的沉重铁门,上面挂着的锁链和大铁锁锈得几乎和门融为一体,再看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光荣牺牲了半颗门牙的嘴,欲哭无泪,“沈哥!你看我这牙口…啃个货架都崩了,这锁…这锁它…”
“用脚踹锁链连接处!锈蚀最严重的地方!”沈砚辞一边指挥,一边迅速将还在昏迷的小杰从陆星眠怀里接过来,动作干脆利落,“陆星眠!帮我挡一下酸雨前锋!争取十秒!”
“挡…挡雨?”陆星眠看着那汹涌而来、能把铁都“咬”出洞的幽绿酸雨,头皮发麻。拿什么挡?拿头吗?
没时间犹豫了!那散发着致命酸腐气息的绿色雨幕,距离他们已不足三米!滋滋的腐蚀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陆星眠一咬牙,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将抱着小杰的沈砚辞和陈默挡在身后!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那几乎被饥饿和恐惧消耗殆尽的精神,调动起【心之壁垒】的力量!他需要勇气!需要守护的意志!需要…一个能挡住酸雨的锅盖!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胃部一阵更剧烈的绞痛和眼前阵阵发黑。能力如同干涸的泉眼,只勉强在身前凝聚出一层比肥皂泡厚不了多少的、摇摇欲坠的淡金色光晕。
这点防御,在那汹涌的酸雨面前,恐怕连一秒都撑不住!
就在这时!
“呜…妈妈…好冷…”
一直昏迷的小杰,在沈砚辞怀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无尽委屈的呓语。
这声微弱的呼唤,像一根针,猛地刺中了陆星眠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冲垮了疲惫和绝望的堤坝!
不!不能退!
陆星眠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并非【心之壁垒】的金光,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炽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意志之火!
“给我——挡住!!”
没有炫目的光效,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有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温暖“领域”,以陆星眠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形的、坚韧的气泡,瞬间将身后的沈砚辞、小杰和陈默笼罩在内!
【炽热共鸣】——守护意志,全开!
“噗噗噗!”
幽绿色的酸雨点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在那无形的意志壁垒上!没有剧烈的碰撞声,只有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轻微爆响!那些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雨点在接触到壁垒的瞬间,表面那诡异的幽绿荧光如同被净化般迅速黯淡、消散!失去了腐蚀性的雨滴,变成普通的、带着铁锈味的脏水,无力地滑落在地!
成功了!
陆星眠心中一喜,但随即一股巨大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维持这个“净化领域”消耗的不仅是精神力,更是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流失,眼前阵阵发黑。
“哐当!哗啦——!”
就在陆星眠摇摇欲坠之际,身后传来锁链断裂的刺耳声响和陈默带着哭腔的欢呼:“开了!开了!门开了!快进来!”
“走!”沈砚辞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小杰,率先闪身冲进了那扇被陈默用蛮力(以及那半颗门牙的怨念)踹开的铁门!
陆星眠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净化领域,踉跄着后退。在他退入铁门的瞬间,那无形的壁垒如同肥皂泡般“啵”的一声碎裂消失!
汹涌的酸雨瞬间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金属管道发出更加凄厉的“滋滋”声,白烟弥漫!
“砰!”沉重的铁门被陈默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关上,插上了里面同样锈迹斑斑但还算完好的门闩。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门外是酸雨腐蚀管道的恐怖“交响乐”,门内则是一个相对宽敞、但同样弥漫着浓重铁锈味和潮湿气息的圆形泵房。几台早已停止运转、覆盖着厚厚锈垢的巨大水泵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蹲伏在中央。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同样锈蚀的管道,一些地方还在缓慢地渗着水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安全了…暂时。
“呼…呼…”陆星眠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脚冰凉发麻。
“陆哥!你没事吧?”陈默凑过来,一脸担忧,说话依旧漏风,“你刚才…身上好像在发光?那酸雨碰到你就蔫吧了!太牛了!”
沈砚辞将依旧昏迷的小杰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铺着他脱下的战术外套的地面上。他走到陆星眠身边蹲下,没有废话,直接撕开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衬衣角,动作麻利地开始给陆星眠手臂上不知何时被酸雨溅到、正灼痛发红的几个小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意志爆发,代价是生命力透支。”沈砚辞包扎完,看着陆星眠苍白的脸,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下次别这么莽。”
陆星眠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下次了…再透支…我怕直接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讨论剩余价值了…”他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但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砚辞没接他的冷笑话,只是从自己战术服内侧一个防水密封袋里,拿出最后小半瓶功能饮料和一小包能量胶,不由分说地塞到陆星眠手里。“补充点能量。死不了就赶紧恢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星眠依旧紧握的口袋,“你那半块饼干,留着。”
陆星眠一愣,看着手里沈砚辞省下来的补给,再看看对方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他没说话,默默拧开饮料瓶盖,小口地、珍惜地喝了起来。那带着点人工甜味的冰凉液体滑入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虽然无法立刻驱散饥饿,但确实让他冰冷的四肢百骸恢复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滴答…滴答…”
泵房里只有水滴声和陆星眠小口喝水的吞咽声。
突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孩童般的啜泣声,毫无征兆地从泵房角落一根粗大的、正在渗水的锈蚀管道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泵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谁?!”陈默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警惕地盯着那根黑黢黢的管道口。
陆星眠也放下了饮料瓶,警惕地看向那边。沈砚辞则迅速起身,挡在了小杰前面,手中紧握着那把破枪,眼神锐利如刀。
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委屈,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无助地哭泣。这哭声…和刚才小杰昏迷中的呓语感觉完全不同,更加…空灵?或者说…非人?
“呜呜…妈妈…好冷…好黑…”那啜泣声再次传来,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
陆星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小杰,又看了看沈砚辞。沈砚辞眉头紧锁,似乎在判断这声音的来源和危险性。
“我去看看。”陆星眠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或许是刚才小杰的呼唤唤醒了他内心的保护欲,又或许是这哭声里的无助触动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根渗水的管道口走去。
“陆哥!小心有诈!”陈默紧张地提醒。
陆星眠摆摆手,示意自己会小心。他靠近管道口,那浓重的铁锈味和水腥气更重了。他借着腕表的微光,探头朝管道深处望去。
管道深处积着浅浅的、浑浊的污水。在污水边缘,靠近管壁的地方,蜷缩着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
那像是一个由水流和阴影勉强凝聚成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轮廓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孩子的身形。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下去的、如同漩涡般的黑洞,正不断渗出浑浊的水滴,发出“呜呜”的啜泣声。它的身体边缘不断有水流在散逸、又凝聚,显得极其不稳定。一股阴冷、潮湿、带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溺死灵!
陆星眠心头一凛。
“呜…你…你能看见我?”那溺死灵似乎察觉到了陆星眠的目光,啜泣声停顿了一下,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微弱的希冀。
陆星眠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我听见你在哭。怎么了?”
“冷…好冷…好黑…”溺死灵的声音带着颤抖,模糊的手臂(如果那能称为手臂的话)环抱住自己,“妈妈…找不到妈妈了…他们…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说妈妈不要我了…呜呜…”
它的啜泣声更加悲伤,身体边缘的水流散逸得更快,整个形体都开始变得稀薄、透明,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污水中。
“别哭!别哭!”陆星眠看着这即将消散的灵体,心中不忍,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它。他掌心中,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心之壁垒】光芒再次亮起,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
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温暖和善意,溺死灵的啜泣声奇迹般地小了一些。它努力地凝聚着身形,抬起模糊的“脸”看向陆星眠,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祈求:“大哥哥…你…你能帮我找到妈妈吗?我…我知道她的骨灰在哪里…就在…就在外面那个大油罐里…他们骗我说扔掉了…但我感觉到了…”
它说着,努力地伸出一只由水流构成的、半透明的手。那手艰难地穿透管壁,如同穿透一层粘稠的果冻,然后,一片散发着微弱蓝光、边缘不规则、触手冰凉、如同某种深海鱼类鳞片的物体,从它掌心凝聚出来,轻轻飘落在陆星眠伸出的手掌中。
鳞片入手冰凉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海洋气息,蓝光流转,煞是好看。
“这个…给你…”溺死灵的声音更加虚弱缥缈,仿佛随时会消散,“拿着它…雨…雨就不会咬你了…求你…帮我找到妈妈…”它的身形如同风中残烛,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啵”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作一滩浑浊的污水,融入了管道底部的积水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片冰凉的蓝色鳞片,静静地躺在陆星眠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陆星眠呆呆地看着掌心这片救命的鳞片,又看了看那摊浑浊的积水,心中五味杂陈。
“这…这是啥?人鱼公主的指甲刀?”陈默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片鳞片,漏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沈砚辞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鳞片上,又扫了一眼外面依旧能听到“滋滋”腐蚀声的管道。“避雨鳞片?看来是报酬。”他看向陆星眠,眼神深邃,“你答应它了?”
陆星眠握紧了那片冰凉光滑的鳞片,感受着它带来的奇异触感,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小杰,最后目光投向泵房另一侧那扇紧闭的、通往更深处的铁门(或者油罐区?)。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潮湿气息的空气涌入肺中,也带来一丝决断。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答应了。帮它找妈妈。”他顿了顿,看向沈砚辞,“而且,外面那酸雨…我们总得出去。这片鳞,可能就是钥匙。”
沈砚辞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只是言简意赅地指向泵房另一侧那扇紧闭的、布满锈迹的厚重铁门:“骨灰在油罐里。那扇门,应该通向储油区。外面酸雨未停,门内…未知。”
他的意思很明白:酸雨是看得见的危险,而门后,可能是更深的黑暗。
陈默看看陆星眠手里的鳞片,又看看那扇紧闭的、仿佛通往地狱厨房的铁门,再摸摸自己漏风的门牙,哭丧着脸,发出灵魂哀叹:“咱们这趟副本…是不是叫‘饿着肚子帮鬼找妈妈还要勇闯油罐地狱’?策划是不是跟玩家有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