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月曦(太后)出于放长线钓大鱼的考虑,下令暂时不动丽太嫔本人,但慈宁宫遭遇刺杀这等惊天大案,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以迅速安抚朝野内外因此事而浮动的人心,稳定朝局。否则,流言蜚语继续发酵,不仅损害朝廷威信,也可能让幕后黑手看笑话,甚至趁机兴风作浪。
于是,沈月曦以“宫禁不严,护卫懈怠,致使宵小潜入,惊扰圣驾(太后亦属圣驾)”为由,下达了一道措辞严厉的懿旨,下令彻查内务府以及宫中所有护卫系统。这道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在宫廷内外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冯保亲自督率东厂番役和内廷慎刑司,雷厉风行地展开了清查。一时间,内务府所属的各司各局,从采买、营造到宫人调配,皆被严密审查;侍卫亲军各营、各宫门守卫,更是重点盘查对象。任何一点玩忽职守、管理不善的迹象,都被无限放大。一批被查出确有懈怠、或是能力不足、甚至仅仅是立场有些模糊、可能与某些势力有过接触的官员和侍卫统领,无论品级高低,背景如何,均被毫不留情地撤换、罢黜,情节严重的更是直接被投入诏狱问罪。空出来的位置,沈月曦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换上了经过严格考察、确认为忠诚可靠、或是明确向她投诚的自己人。冯保更是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利用东厂的职权,将慈宁宫乃至整个后宫的掌控力,梳理、渗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程度,几乎做到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这一番雷厉风行、近乎残酷的整顿清理,如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将宫廷中积存的一些污秽和隐患强行清除。经过这番动作,后宫的风气为之一清,往日里可能存在的散漫、懈怠、甚至是吃里扒外的现象几乎绝迹,所有宫人、侍卫无不凛然敬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当差,再也无人敢有丝毫怠慢松懈,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慈宁宫的威严,太后的权威,在这场风暴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和彰显。
就在沈月曦整顿内宫的同时,摄政王萧衍那边对南疆商人和丽太嫔宫的监控,也取得了新的进展。
那几名行踪诡秘的南疆商人,显然并非真正的死士,他们在得知刺杀行动彻底失败,京城风声鹤唳,各处关卡盘查极其严密之后,意识到了危险,试图利用伪装的身份和早已准备好的出城路线逃离京城。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萧衍布下的天罗地网监视之下。就在他们自以为即将成功脱身之际,萧衍手下的精锐暗探如同神兵天降,在京城外一处偏僻的驿站将他们全部截获,无一漏网。
这些商人被秘密押解至诏狱最深处,由萧衍亲自挑选的、精通刑讯的能手进行审讯。起初,他们还试图狡辩,搬出香料商人的身份作掩护,但在各种残酷却精准的刑罚之下,他们本就谈不上坚定的意志很快便彻底崩溃。他们吐露,雇佣黑巫教死士的,是一个始终戴着宽大斗笠、完全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此人出手极其阔绰,一次性支付了巨额黄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取当朝太后的性命。至于与他们接头的丽太嫔宫中的那名管事太监,按照他们的说法,也只是一个中间传递消息和银钱的环节,甚至连那个神秘人的真实身份、是男是女都一无所知。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那个神秘的斗笠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沈月曦在接到萧衍的密报后,却并不气馁。她早就料到对方行事不会如此简单。她果断下令,让冯保亲自带人,以其他由头为掩护,将丽太嫔宫中那名负责接头的管事太监秘密逮捕,押送至东厂秘密刑房,严加审讯。
那太监起初还心存侥幸,或是受了什么威胁,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实情,只一口咬定是替丽太嫔娘娘私下购买些南疆特有的香料胭脂。但在冯保这个东厂督主层出不穷、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之下,他那点可怜的坚持很快便土崩瓦解,精神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招供了一切。他承认,确实是丽太嫔指使他与那些南疆商人接触,传递指令和接收物品(主要是银钱)。但他也坚称,丽太嫔自己也只是一个传话之人,真正的命令和所需的巨额银钱,都来自宫外,是通过一个他从未见过真容、也不知具体身份的低等宫女,定期秘密传递到丽太嫔手中的。
丽太嫔,竟然也只是一个中间环节?一个被利用的传声筒和工具?
沈月曦看着冯保呈上来的、沾着血污的详细供词,眉头紧紧锁起。这幕后之人,行事如此谨慎周密,层层转手,环环相扣,每一个环节都像是独立的孤岛,彼此之间信息隔绝,一旦某一环出事,很容易就能斩断联系,保全核心。这显然是一个极其狡猾、深谙隐藏之道,并且拥有相当资源和掌控力的角色。
会是谁?皇帝萧昱吗?他确实有动机,也有可能通过丽太嫔这类不得志的先帝嫔妃来行事。丽太嫔之前确实曾试图讨好年轻的天子,但萧昱会如此信任她,将刺杀太后这等关乎身家性命、一旦泄露便万劫不复的惊天密谋交给她去联络吗?以萧昱日渐深沉的心性,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那还会是谁?是永嘉大长公主那些潜伏在暗处、尚未被清除干净的铁杆余党?是林家那些侥幸逃脱、时刻想着复仇的旧部?亦或是……其他一直隐藏在暗处、她甚至萧衍都尚未察觉到的、对她或者对萧衍,乃至对整个大周江山怀有巨大敌意的势力?
“娘娘,丽太嫔……人证物证俱在,虽非主谋,但参与其中,罪不可赦,该如何处置?”冯保小心翼翼地请示道,等待着太后的最终决断。
沈月曦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无论丽太嫔是主谋还是从犯,既然她敢掺和进来,做了别人的刀,就要有被随时折断、成为弃子的觉悟。“既然她自甘堕落,与人方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也就休怪哀家不顾念先帝情分了。”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传哀家懿旨,丽太嫔行为不端,心术不正,有失妇德,更涉嫌勾结外臣,即日起,褫夺其太嫔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北三所冷宫,非哀家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她没有选择立刻处死丽太嫔。留下这个女人,就像留下一个诱饵,一个可能引出后面更大鱼类的破绽。冷宫那种地方,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而且,在绝对的控制下,或许还能从她身上,或者通过她,发现一些新的线索。
“嗻!奴才遵旨!”冯保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领命,下去安排执行。
处置了丽太嫔,算是暂时清理了门户,也给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幕后之人一个明确的警告——她沈月曦不是那么好杀的,任何伸出来的爪子,都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但沈月曦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真正的威胁,那个如同毒蛇般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并未因此而被铲除。他(或她)只是暂时缩回了爪子,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里,用更加怨毒和狡诈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次机会,随时可能再次露出更加致命的獠牙。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