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皇家西山围场旌旗招展,号角连天。今日正是秋狩大典开启之日,整个围场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
辰时三刻,皇帝萧昱一身金甲戎装,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在文武百官和宗室勋贵的簇拥下,缓缓进入围场主区。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刻意营造的英武之气,目光扫过列队整齐、甲胄鲜明的京营将士时,刻意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试图展现一代雄主的姿态。
摄政王萧衍紧随皇帝身侧稍后位置,依旧是一身玄色轻甲,猩红披风,面容冷峻,目光沉静。他虽未发一言,但那通身的威仪与战场上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连阳光似乎都格外眷顾他玄甲上的冷光。
沈月曦(太后)的凤驾安置在早已搭建好的观猎高台之上。高台以明黄绸缎装饰,华盖遮顶,四周垂着半透明的纱帘,既保证了太后的尊崇与安全,又不妨碍观猎视野。她今日穿着庄重而不失利落的骑射便装,外罩一件绣金凤纹的披风,端坐于凤座之上,神色平静地俯瞰着下方浩大的场面。
礼炮九响,宣告秋狩大典正式开始。
萧昱按照祖制,挽弓搭箭,瞄准百步之外系着红绸的木靶。弓弦响处,利箭破空,正中靶心!顿时,全场响起震天的欢呼与恭贺之声。
“陛下神射!”
“天佑大周!”
萧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意气风发地挥手示意。他特意看了一眼观猎台上的太后,又瞥向身旁的摄政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一箭,是他亲政以来,首次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展现武勇,意义非凡。
接下来,便是宗室子弟与勋贵青年的表演时间。骏马奔腾,箭矢呼啸,年轻的贵族们使出浑身解数,在猎场上一展身手,博取君王青睐与家族荣光。场面热烈而有序。
沈月曦的目光却并未过多停留在那些热闹的角逐上。她的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猎场,掠过那些欢呼的人群、肃立的士兵、往来伺候的宫人内侍,最终,若有若无地定格在远处一片密林的方向,那是影七曾回报发现异常动静的区域。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对侍立一旁的青黛低声道:“去问问冯保,各处可都安排妥当了?”
青黛会意,悄然退下。
不多时,青黛返回,低声禀报:“娘娘,冯公公回话,我们的人均已就位,各处眼线畅通。只是……王爷那边的亲卫防守极为严密,尤其是皇上和王爷行营周边,几乎水泄不通。”
沈月曦微微颔首,这在意料之中。萧衍行事,向来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场中爆发出一阵更为热烈的喝彩。原来是摄政王萧衍下场了。他甚至未曾动用弓箭,只是策马驰入临时圈出的、放入了几头麋鹿的区域,凭借高超的骑术与一柄未出鞘的长刀,几个回合便将一头最为雄壮的麋鹿逼至角落,徒手擒获!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美感,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一场个人武艺的炫示。那举重若轻的姿态,那睥睨全场的气势,瞬间将刚才所有年轻贵族的表现都比了下去。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皇帝射中靶心时更为狂热和由衷的欢呼。军中将领与士兵们看向萧衍的目光,充满了近乎崇拜的狂热。
萧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握着马缰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努力维持着风度,带头抚掌:“皇叔果然神勇无敌!朕心甚慰!”
萧衍将麋鹿交给随从,策马回到御前,微微躬身:“陛下谬赞,雕虫小技,博君一笑罢了。”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雕虫小技”与方才皇帝那刻意的一箭,形成了微妙而鲜明的对比。许多老于世故的官员已然垂下眼眸,心中各有盘算。
沈月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萧衍这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无声地宣告谁才是这片猎场,乃至这个帝国真正的武力支柱。他不需要刻意争抢,只需展露冰山一角,便足以让所有人认清现实。
午时,盛大的露天赐宴开始。皇帝、太后、摄政王与宗室重臣居于首位,其余官员按品阶落座。美酒佳肴,歌舞升平,一派和乐景象。
然而,在这和乐之下,暗流始终涌动。
沈月曦注意到,永嘉大长公主称病并未出席今日的狩猎与赐宴。而几位素来与永嘉交好、或在晋王之事中受过打压的宗室女眷,目光偶尔交汇,传递着难以言说的信息。更有几名低阶官员,频频向某些特定方向的人敬酒,行为举止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热络。
酒至半酣,气氛愈发热烈。忽然,一名内侍匆匆行至摄政王萧衍身边,低声禀报了些什么。
萧衍面色不变,只是眼中锐光一闪而逝,微微颔首。随即,他举杯向皇帝敬酒,谈笑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沈月曦却敏锐地察觉到,猎场外围的守卫似乎在不经意间加强了,一些原本在宴席周边伺候的、面孔陌生的内侍,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
她心中冷笑,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这宴席之上的推杯换盏,与猎场之外的暗影潜行,共同构成了这秋狩第一天,最真实的图景。
她轻轻抚过腕上一只看似普通的银镯,那里面藏着的,是影七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能克制大多数迷药、麻痹类毒物的解毒丹。
风云,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