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元老与江南士绅的接连上书,如同两根无形的绳索,开始悄然勒紧宫廷的脖颈。沈月曦与萧昱都清楚,这绝非偶然,而是青囊会利用萧衍死后权力真空、程知节难以驯服的局面,发起的又一轮精心策划的攻势。他们试图将那“瑞王遗孤”李泓,以“贤德宗亲”的形象,重新推至台前,作为制衡甚至取代现有皇权的棋子。
“不能再拖了。”慈宁宫内,沈月曦面覆寒霜,对冯保下令,“以哀家名义,密令宗人府宗正,即刻选派得力、口风紧的属官,前往青云观,‘探访’那位李泓。记住,是探访,不是迎请!首要任务是核实其身份真伪,观察其言行心性,绝不可轻易表态,更不可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她必须掌握主动权,至少要弄清楚,这个被青囊会精心打造的“赝品”,究竟到了何种以假乱真的程度。
然而,命令尚未发出,又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青云观所在的县府,突遭数十年不遇的山洪,冲毁民舍农田无数,灾民流离。而据当地官府紧急上报,灾情发生后,那位“瑞王遗孤”李泓,竟“第一时间”开放青云观收纳灾民,并“倾尽所有”捐献钱粮药材,亲自“不辞辛劳”组织道观人手参与救灾,其“仁德爱民”之举,已在当地传为美谈,甚至有乡老联名上书为其请功!
消息传入京城,舆论瞬间被点燃!与拥兵自重、滞留京城的程知节,以及困守宫中、应对乏力的皇帝太后相比,这位身处民间、却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救助百姓的“贤王之后”,形象顿时高大光辉起来。就连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官员,私下议论时,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慨与动摇。
“他们动手了!而且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沈月曦接到冯保的急报,气得指尖发凉。这山洪来得太过“巧合”,李泓的反应也过于“完美”,这分明是青囊会自编自导的一出好戏,目的就是要借天灾,为李泓刷足民望和声望!
“好一个‘仁德爱民’!好一个‘倾尽所有’!”萧昱在乾清宫亦是怒不可遏,狠狠一拳砸在龙案上,“他们这是要把朕和母后,比成只顾争权夺利、罔顾民生的昏君佞后吗?!”
愤怒之后,是更深的无力。对方躲在暗处,手段层出不穷,总能找到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发动攻击。而他们,却连对手的确切位置和下一步动向都难以掌握。
程知节在得知青云观救灾之事后,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收买人心的小把戏!”但他并未阻止麾下将领与一些官员对此事的议论,甚至默许了部分文人对此的宣扬。对他而言,宫中威信受损,对他有利无害。
压力,全部集中到了宫中。
沈月曦不得不改变策略,紧急以皇帝名义下旨,表彰青云观所在地官府及“各方义士”救灾之功,拨发钱粮赈济灾民,试图将功劳揽回朝廷,冲淡李泓个人的影响。同时,她严令宗人府派往青云观的人,务必“仔细、再仔细”地核查李泓身份,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然而,青囊会的布局,远不止于此。
就在宫中为青云观之事焦头烂额之际,一直沉寂的安王府旧邸,忽然有了动静。几名原先在安王府伺候、后因王府被封而散去的旧仆,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竟联名向宗人府递了一份“陈情书”,书中信誓旦旦地声称,当年曾亲眼见过瑞王妃身边一位嬷嬷,暗中将一名婴孩送出王府,并隐约提及此事与已故的安王太妃有关!这份“陈情书”内容含糊,时间久远,难以考证,但其出现本身,就为李泓的“身世”增添了一层扑朔迷离的“佐证”。
紧接着,京城几位以学问渊博、品行端方着称的大儒,在一次文会之后,竟也“偶然”谈起前朝旧事,提及瑞王生前如何礼贤下士、才华横溢,惋惜其英年早逝,血脉不存,言谈间唏嘘不已,无形中又抬高了“瑞王遗孤”的身份。
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青囊会利用天灾制造声望,利用旧仆制造身世疑云,利用清流大儒抬高出身,一套组合拳下来,将李泓这个原本虚无缥缈的符号,填充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完美”。其势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让宫中防不胜防。
沈月曦与萧昱母子,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冷静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们犯错,等待着那最后一击的时机。
皇宫,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从未像此刻这般,令人感到窒息和……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