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辰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层中漾开了层层涟漪。他那超凡脱俗的气质、精妙绝伦的琴艺,以及面对皇帝招揽时淡然拒绝的姿态,迅速成为各家府邸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在那些对摄政王强势作风心存不满、或对少年天子能力尚存疑虑的清流文臣与部分宗室之中,穆青辰的形象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理想化的色彩,仿佛他代表了某种超脱于权力斗争之外的、纯粹的精神追求。
然而,在这股悄然兴起的“穆青辰风”背后,是几方势力更加隐秘和紧张的运作。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影煞将一叠刚收到的情报放在萧衍面前,声音低沉:“王爷,查过了。江南确实有位号‘竹溪散人’的隐士,性情孤高,精于琴棋书画,但已于三年前病故。其门下弟子寥寥,行踪不定,无人能确切说出是否有穆青辰此人。此人身份,如同凭空出现。”
萧衍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凭空出现?安王倒是好手段。继续查,重点查他入京后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住在何处,哪怕他每日吃了什么,见了哪只野猫,都给本王查清楚!”
“是。我们的人发现,他目前落脚在南城一处看似普通的客栈,但周围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保护,手法专业,不像寻常护卫。此外,他白日多在各大书院、茶舍流连,与一些文人学子谈诗论道,夜间则闭门不出,或是独自抚琴。”影煞补充道。
“书院?茶舍?”萧衍冷笑,“安王这是想从士林入手,动摇根基吗?盯着和他接触过的每一个文人,尤其是那些有名望、有影响力的。”
“属下明白。”
慈宁宫内,沈月曦也得到了冯保的初步回报。
“娘娘,那穆青辰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难以近身。他接触的人很杂,但多是些不得志的文人或年轻学子,所言所论皆是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并未涉及朝政。不过……”冯保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奴设法买通了他所住客栈的一个小伙计,据那伙计说,曾无意中听到穆青辰在独自抚琴时,低吟过几句词,不似寻常诗词,倒像是……谶纬之语,其中似乎有‘青龙’、‘东起’之类的字眼。”
“青龙东起……”沈月曦眸光一凝。在星象风水之说中,青龙属木,主东方!这与“木德”之说隐隐相合!这绝非巧合!“还有吗?”
“那伙计没听全,也不敢确定。老奴已让他继续留意。”冯保回道。
沈月曦沉吟片刻。穆青辰在公开场合只谈风月,却在私下流露谶纬之语,这分明是在筛选和吸引特定的目标——那些对现状不满,又信奉天命、容易受到蛊惑的人。安王这一手,玩得真是高明。用阳谋包裹着阴谋,让人难以抓到实质的把柄。
“让我们的人,也想办法混入他常去的书院茶舍,不必刻意接近,只需留意有哪些人与他交往过密,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对朝廷颇有微词,或是家族与安王府有旧者。”沈月曦吩咐道,“另外,想办法查一查,京城之中,最近可有流传什么新的谶谣或者预言?”
“老奴遵命。”
御书房内,皇帝萧昱也对穆青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者说,是对穆青辰所代表的那种超然物外的姿态心生向往。他身处权力旋涡中心,每日面对的是摄政王的强势、太后的深沉、以及朝臣们或敬畏或试探的目光,穆青辰的出现,仿佛让他看到了一种不同的可能性。
他再次秘密召见了那两位御史,这一次,他问得更直接:“二位爱卿可知,近日京中有一位名为穆青辰的雅士?其人风姿卓绝,琴艺无双,却淡泊名利,朕心甚为欣赏。不知此等人物,于朝局可有裨益?”
两位御史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谨慎答道:“陛下,臣等亦听闻穆先生之名。其人才学品性,确为人中龙凤。然,其志既不在朝堂,强求反为不美。若能以其才情陶冶士林风气,或也是一桩美事。”
这话说得圆滑,既肯定了穆青辰,又未明确表态。但萧昱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对穆青辰的维护之意。他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更甚——这个穆青辰,似乎很容易就能获得文人士子的好感。
“朕知道了。”萧昱挥挥手,让二人退下。他独自沉思着,或许……他可以从这个穆青辰入手,结交一些真正有才学、又不属于摄政王或太后派系的清流之士?这或许是一条培养自己力量的捷径。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穆青辰,依旧每日过着看似闲云野鹤的生活。 他在一家颇负盛名的书院讲解《乐经》,引经据典,剖析精微,引得满堂喝彩;他在茶舍与学子们辩论古今,言辞温和却立场鲜明,隐隐流露出对“上古贤君无为而治”的向往;他甚至在一次文人雅集上,再次抚琴,琴音中那股生机勃勃、坚韧不拔的意境愈发明显,听者无不动容。
他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一些低阶官员和宗室子弟慕名前去拜访。他依旧来者不拒,谈笑风生,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承诺什么,也不拒绝什么,如同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和点拨者。
然而,在这光风霁月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影七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手下一位擅长口技与伪装的影卫,成功混入了一次穆青辰与几位核心“仰慕者”的小范围聚会。聚会地点在一处僻静的别院,气氛远比公开场合凝重。
据影卫回报,穆青辰并未多言,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倾听。但当有人谈及如今朝堂“权臣当道,堵塞贤路”,边境“烽烟虽熄,隐患犹存”时,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天道循环,有德者居之。如今紫微晦暗,非天之过,乃人之失也。待得东方青气升腾,自有明主再现,涤荡寰宇。”
“紫微晦暗”、“东方青气”、“明主再现”……这些词语,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在场几人眼中的火焰。
消息传回,萧衍震怒,沈月曦心寒。
安王与“青囊会”,终于不再满足于暗中潜伏,他们开始利用穆青辰这颗棋子,公然散布动摇国本的言论,为其“木代火德”的阴谋造势!
这颗“木德之星”,已然亮出了他温柔却致命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