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命令如同拉满的弓弦,他麾下的精锐暗探与部分便装的军中好手,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扑向了京郊那座道观及周边区域。道观的香火骤然“兴盛”起来,多了不少看似虔诚、实则目光锐利的香客;通往道观的各条小径,也多了些砍柴的樵夫或踏青的文人,他们步履沉稳,眼神不时扫过周遭。
与此同时,那位致仕的老翰林府邸周围,也多了几双监视的眼睛。老翰林深居简出,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但府中采买的下人却发现,近日市集上总有几个面生的货郎,货物不佳,却总爱与他搭讪,旁敲侧击地问及老爷近日见了何人,聊了何事。
然而,那日与老翰林“偶遇”的“瑞王遗孤”及其“仆从”,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悦来居的天字号房早已人去楼空,掌柜和伙计对此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几位南边的客商,前日便已结账离去。萧衍派去的人将客栈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废物!”摄政王府内,萧衍接到回报,气得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蒸发了不成?给本王查!查那几日所有出入京城的车马、人员!查那些突然离开京城,或是突然闭门不出的商号!”
他心中那股被戏弄的怒火熊熊燃烧,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对手对京城环境的熟悉、其行动之诡秘、应变之迅速,都远超他的预估。
慈宁宫这边,沈月曦派去接触老翰林的人,则带回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信息。老翰林对那日的“偶遇”并未讳莫如深,反而在与来访的、素有清名的晚辈官员闲谈时,颇为感慨地提及,确实遇到一位“气度不凡、言谈有物”的年轻人,可惜身世飘零,怀才不遇,言语间多有惋惜。但当被问及那年轻人具体身份和玉珏细节时,老翰林却总是语焉不详,只说是“萍水相逢,未便深究”,似乎有所顾忌,又似是真的知之甚少。
“他在观望。”沈月曦判断道,“或者说,他也在试探。他未必全然相信那年轻人的说辞,但对方展现出的‘姿态’和那枚玉珏,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和某种共鸣。他在等,等更多的‘证据’,或者等局势更明朗。”
这证实了沈月曦的猜测,青囊会此举,意在投石问路,试探士林的反应,并逐步为那“明主”积累人望和同情。
“让我们的人,不必再刻意追问,只需将老翰林这番‘感慨’,以及他对那年轻人的‘惋惜’之情,在士林圈中适度散播出去。”沈月曦吩咐道。她要借力打力,既然对方想塑造形象,她就帮他们把这种“怀才不遇”的悲情色彩渲染得更浓一些,有时候,期望越高,失望来临时的反噬也越强。
就在朝廷两股最大的势力围绕着“瑞王遗孤”这条线索各自动作之时,真正的风暴眼,却似乎悄然转移。
一直沉寂的安王府旧邸,忽然传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动静。并非安王回归,而是几名平日里负责看守府邸、看似老实巴交的老仆和杂役,在几日之内,或因“年老体衰”请求还乡,或因“家中急事”辞工离去。这些人身份低微,变动也合乎情理,并未引起太大注意。
但其中一人,在离京后并未返回原籍,而是绕道去了京畿之外的一处屯军卫所附近小镇,与一名看似普通的军中司务官“偶遇”,并“无意中”掉落了一件信物——半块残破的、刻有安王府暗记的铜牌。
几乎同时,皇帝萧昱安插在兵部的韩霆,也通过密道送来了一条更为惊人的消息:他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核对近期的军械调拨记录,发现有一批制式劲弩和盔甲,在账目上虽有记录,但实际库存与记录略有出入,且这批军械的最终流向,隐约与京营中那支被萧衍秘密调动的精锐骑兵有关!并非直接配发,而是通过几次复杂的转运,最终消失在了记录之中。
萧昱接到密报,心头巨震。萧衍秘密调动骑兵,又暗中转移军械,他想做什么?清剿青囊会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吗?还是……他另有所图?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让他手脚冰凉。
他立刻下令,让韩霆暂停一切行动,蛰伏待命,绝不可再冒险追查此事。他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远超他想象的核心秘密。
而这一切的异常动向,都未能完全逃过青衫“先生”布下的耳目。
城南那间隐秘宅院内,“先生”听着手下将各方情报汇总而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萧衍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想抢先控制‘星位’,却不知自己已入了彀中。”
“太后想搅浑水,倒是帮了我们一点小忙。”
“至于皇帝那边……呵呵,看来小皇帝也并非全无察觉。可惜,太嫩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京城地图上轻轻一点,落点并非安王府,也非悦来居,而是……皇城西苑的一处角落。
“是时候,让这场戏,换个更精彩的舞台了。让我们那位‘遗孤’,准备一下,该他正式‘登场’了。地点,就选在……西苑猎场。”
他目光幽深,仿佛已经看到了猎场之上,各方势力猝不及防、精彩纷呈的表情。
网已撒下,但谁才是真正的捕鱼人,谁又是那网中之鱼,此刻断言,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