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大寨,中军帐内,药气与血腥味混合,凝成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摄政王萧衍躺在榻上,面色蜡黄,双颊凹陷,昔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紧闭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这位权倾朝野的铁腕亲王尚存一息。
几名心腹将领围在榻前,个个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军中医官刚刚把完脉,对着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王爷伤口溃烂,邪毒已深入肺腑,高烧不退……只怕……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盆中木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副将赵昆站在人群后方,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那封关于程知节与宫中勾结欲吞并京营的“密信”,如同毒蛇般在他心中盘踞,此刻听闻萧衍将死,那毒蛇更是昂起了头,嘶嘶吐信。
“王爷若有不测,京营数万弟兄,该当如何?”一名老将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恐惧的问题。
无人能答。投向程知节?且不说那“密信”真伪,单是程知节边军与他们京营素来的隔阂与竞争,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抵触。向皇帝和太后效忠?可宫中与程知节关系暧昧,谁能保证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更何况,萧衍多年经营,京营内部派系林立,各有山头,一旦失去萧衍这个绝对的核心,谁能服众?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在无声中蔓延。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报——!”一名亲兵踉跄冲入,脸色惨白,“王爷!各位将军!程……程知节派使者前来,说是奉陛下旨意,要……要入营探视王爷病情,并与各位将军商议京营……京营后续布防事宜!”
帐内众人脸色骤变!
萧衍尚有一口气在,程知节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派兵前来?!还打着陛下的旗号?!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欺人太甚!”一名脾气火爆的将领猛地拔出佩刀,“老子去砍了那帮杂碎!”
“不可鲁莽!”赵昆立刻出声阻止,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惧,对那亲兵道,“告诉程知节的使者,王爷病重,需要静养,京营军务,自有我等处置,不劳程节度使费心!请他们立刻离开!”
然而,他的阻止晚了一步,或者说,程知节的使者根本就是有备而来。营寨之外,那支打着程字旗号的使者队伍并未退去,反而与守卫营门的京营士兵发生了对峙,言辞激烈,隐隐传来“尔等欲抗旨乎?”的斥问声。消息如同野火,瞬间传遍了整个京营大寨!
本就因萧衍垂死而人心惶惶的京营,被这突如其来的“逼宫”彻底点燃了!
“程知节要吞了咱们!”
“宫里那个小皇帝和太后,跟他们是一伙的!”
“王爷还没死呢!他们就等不及了!”
“跟他们拼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营门处的对峙迅速演变成了小规模的冲突!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撕破了夜晚的宁静!
中军帐内,众将又惊又怒,有人要立刻点兵出战,有人主张固守营寨,争吵不休。赵昆看着眼前这失控的局面,听着帐外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再想到那封“密信”和萧衍即将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野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帐外,厉声道:“诸位!程知节狼子野心,勾结宫中,欲亡我京营!王爷尚在,他们就敢如此!若王爷不在,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随我杀出去,清君侧,诛国贼!”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矛盾引向了程知节和“宫中”,利用京营将士对自身前途的恐惧和对萧衍残存的忠诚,点燃了兵变的火焰!
一部分早就憋着一股火、或是赵昆暗中拉拢的将领立刻响应,纷纷拔刀怒吼:“清君侧!诛国贼!”
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有人冲向营门与程知节的使者队伍厮杀,有人开始在营内纵火制造混乱,更有甚者,开始冲击那些试图维持秩序、不愿参与兵变的将领营帐!京营,这座大晟王朝最核心的武装堡垒,在失去首领的巨大恐慌和外部刺激下,彻底陷入了内乱和暴走!
而就在这震天的喊杀与火光之中,中军帐内,躺在病榻上的萧衍,似乎被这巨大的喧嚣所惊动,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帐外冲天的火光和扭曲的人影,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头一歪,那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这位曾经权倾天下,支撑着摇摇欲坠王朝十余年的摄政王,在麾下军队的叛乱喧嚣中,带着无尽的愤怒、不甘与未尽的野心,潦草地结束了他的一生。
他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的遗命。
消息如同惊雷,首先炸响在京营上空,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伴随着血腥与火光,传向了近在咫尺的皇城,传向了程知节的中军大帐,也传向了城南那座看似平静的庄园。
萧衍死了。
京营乱了。
一直勉强维持着脆弱平衡的京城局势,随着这根最重要支柱的崩塌,彻底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本章完,字数:1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