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死讯,伴随着程知节接管京营的命令,如同两道先后炸响的惊雷,彻底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也将京城内外所有尚在睡梦或装睡的人,齐齐震醒!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京营大寨本身。残存的数千将士,闻听王爷薨逝,悲声四起,许多硬汉子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整个营寨被一股巨大的悲痛与茫然所笼罩。然而,程知节手持萧衍令牌(或是遗命),在萧衍心腹统领(已得到萧衍临终嘱托,强忍悲痛配合)的辅助下,以铁腕手段迅速弹压了可能出现的骚动,将几处试图质疑或抵抗的微小火星扑灭于萌芽。京营,这座曾经只听从萧衍号令的战争机器,在经历内乱、重创和主帅身亡的连番打击后,终于带着不甘与无奈,开始向新的掌控者低头。
消息传入皇宫时,沈月曦正在用早膳。当冯保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颤抖地禀报“摄政王……已于凌晨……薨了!程知节宣布接掌京营”时,她手中的银箸“当啷”一声掉落在碗碟中,溅起几点汤汁。
她愣住了,足足有几息的时间,仿佛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个与她纠缠、对抗、合作了十余年,如同阴影又如擎柱般存在的男人,真的就这么……走了?以一种如此突然,又如此……让她措手不及的方式?
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解脱、空虚、以及更深刻恐惧的洪流冲垮了她的怔愣。萧衍死了,压在她和皇帝头顶最大的石头搬开了,但紧接着,一头同样凶猛、且更具不确定性的边地猛虎,却顺势接管了京城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陛下呢?陛下可知晓了?”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回娘娘,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乾清宫了。”
乾清宫内,萧昱的反应比沈月曦更为剧烈。他直接打翻了魏谦奉上的安神汤,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皇叔……死了?
那个让他恐惧、让他憎恶、让他无时无刻不想摆脱的摄政王,真的死了?
可为什么……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茫,以及一种……被更庞大阴影笼罩的恐惧?
程知节接管了京营?!
那个拥兵自重、态度暧昧的边帅,如今手握京营和其本部两支强军,盘踞京城!这比萧衍在世时,更加危险!萧衍至少还顶着摄政王的名分,至少……还是皇族!可程知节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几乎窒息。
“立刻摆驾慈宁宫!”萧昱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此时此刻,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母后的意见,哪怕他们之间已生隔阂,但在如此巨大的变故面前,他需要同盟。
母子二人在慈宁宫再次相见,气氛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些算计与对抗,多了些同舟共济的凝重与茫然。
“母后,程知节他……”萧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哀家知道了。”沈月曦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事已至此,惊慌无用。萧衍……既将京营托付于他,至少短期内,程知节不会对皇室不利,反而需要借助朝廷的大义名分来稳定局面。这,是我们的机会。”
她迅速分析着利弊,试图抓住那渺茫的主动权:“我们必须立刻下旨,追封萧衍,厚葬,稳住萧衍旧部的人心。同时,正式下诏,承认程知节暂领京营之职,褒奖其‘临危受命,忠勇可嘉’,但务必强调‘暂领’二字,并催促其尽快上奏,明确京营整编及后续防务方案!”
她要给程知节套上笼头,哪怕这笼头只是名义上的。
就在宫中母子紧急商议应对之策时,程知节已然开始了他的动作。
他并未急于进入皇城,而是坐镇京营大寨,连下数道军令。一面严厉整饬军纪,收拢残兵,清点库府,迅速将京营的指挥体系纳入自己麾下;一面派出得力干将,正式接管京城九门及所有关键街巷的防务,将京城的控制权牢牢抓在手中。他的行动高效而冷酷,展现出边帅特有的铁血手腕。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宫中。在接到皇帝追封萧衍、并正式下诏承认他“暂领”京营的旨意后,他立刻上表谢恩,言辞恭顺,表示一定“恪尽职守,尽快整编京营,厘清防务,以报陛下天恩”,完全是一副忠臣良将的姿态。然而,他绝口不提交还兵权或离京之事。
而这场权力交割中,最失望也最不甘的,莫过于隐藏在暗处的青囊会。
城南庄园内,安王萧玠气得几乎要将满屋的瓷器砸碎。“废物!萧衍这个废物!竟然把京营交给了程知节?!他难道忘了程知节也是外人吗?!他宁可把刀交给敌人,也不留给我们?!”
青衫“先生”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萧衍这一手“托孤”,完全打乱了他的布局。他原本计划在萧衍死后,利用京营群龙无首、内部混乱之机,或拉拢,或分化,逐步渗透掌控,再以“瑞王遗孤”之名收归己用。可现在,程知节以雷霆手段接管京营,整合速度远超预期,使得他之前在京营内部埋下的暗桩几乎失去了作用,短期内再难插手。
“是我们失算了……”青衫“先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衍不愧是萧衍,临死还摆了所有人一道。他将京营交给程知节,看似资敌,实则是一招绝妙的平衡。程知节实力大涨,宫中那对母子必然更加忌惮,反而可能……被迫更加依靠我们这些‘隐形’的势力来制衡程知节。”
他眼中重新闪烁起算计的光芒:“立刻传令,所有针对京营的行动全部停止,潜伏人员进入静默。我们要改变策略,暂时……与宫中合作。”
“与宫中合作?”安王愕然。
“不错,”青衫“先生”冷冷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程知节是我们和宫中共同的敌人。想办法,让宫里那对母子知道,除了程知节,他们还有别的选择……比如,一位流落民间、却心向皇室的‘忠贞’宗亲。”
权力的棋局再次洗牌。程知节凭借接管京营,一跃成为京城最具实力的玩家;宫中母子在失去萧衍的制衡后,不得不直面更强大的军事压力,内部矛盾暂缓,一致对外;而青囊会则被迫转入更深的幕后,试图利用新的矛盾,重新寻找突破口。
萧衍的死,结束了一个时代,也开启了一个更加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新局面。权柄的交割,从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更惨烈博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