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月正埋头收拾着今晚要完成的作业试卷,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后门敞开的缝隙,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林墨墨竟站在那儿,身子微微倚着冰冷的门框,一只手无力地扶着边框支撑身体。
夕阳残余的光线斜斜穿过走廊,映在林墨墨脸上,那张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庞,此刻白得像蒙了一层冰冷的薄霜,连嘴唇都褪尽了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
叶晓月心头骤然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她。
她几乎是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冲了过去,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墨墨?你怎么没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想去扶林墨墨的胳膊。
林墨墨听到声音,缓缓抬起眼,看清是叶晓月后,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安慰的笑,但那笑容没成型就消散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没走多远……听见里面好像吵吵嚷嚷的……就停了会儿……”
话音刚落,林墨墨忽然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抬手扶住额头,指尖蹭过嘴角时,叶晓月骤然看清——她的下嘴唇沾染着一丝淡红、尚未干涸的血迹!视线迅速下移,林墨墨微微张开的唇缝里,牙龈竟在无声地渗血!
“你牙龈流血了!”
叶晓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慌让她声音都变了调,她一把抓住林墨墨冰凉的手腕。
那掌心触碰到的皮肤,凉得刺骨,毫无暖意。
她的目光顺着林墨墨的胳膊看去,只见对方校服袖子不知何时被挽起了一截,裸露的小臂上,赫然印着几块青紫色的瘀斑,大小不一,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
叶晓月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症状,这个病……最怕情绪剧烈波动!
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凝血功能就会急剧紊乱,出血、头晕都是凶险的急症征兆!
林墨墨像是被叶晓月眼底的惊惧刺痛,慌忙把手往回缩,试图藏进衣袖里,又用手背飞快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强自镇定地挤出几个字:“没事……小毛病,牙龈……不小心磕到了,过会儿就好……”
然而,这脆弱的掩饰连片刻都无法维持。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眼前骤然阵阵发黑,视线里的景物旋转扭曲,脚下踉跄着就要向前栽倒。
“墨墨!”
叶晓月惊叫出声,眼疾手快地张开双臂,死死揽住林墨墨软倒下来的腰身,才没让她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失去水分的枯叶,那股沉甸甸的虚弱感却压得叶晓月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都这样了你还硬撑!是不是心口也闷得慌?头晕得厉害对不对?我送你去医务室!现在就去!”
“不用……别麻烦了……”
“我就……歇一会儿……缓过来……就好……”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完全落下,林墨墨沉重的眼睑彻底阖上,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一侧瘫软下去,所有的知觉瞬间沉入黑暗。
“墨墨!”
叶晓月用尽全力才勉强撑住她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巨大的恐慌和孤立无援让她朝着走廊里零星路过的学生失声大喊:“来人啊!搭把手!有人晕倒了!快叫老师!!”
周围的脚步停了下来,几道目光投射过来。
有人踮起脚好奇地张望,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冷漠的审视和事不关己的疏离。
早上那些还堆着笑脸刻意讨好她的面孔,此刻在真实的困境面前,虚伪的面具碎裂一地,只剩下冰冷的旁观。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从教室方向走来,没有丝毫犹豫地俯身,稳稳托住了林墨墨另一侧的肩膀——是凌天恒。
“班长……”叶晓月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处逢生的希冀,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你朋友要紧,快走。”凌天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安慰,但那沉稳的动作和简洁的话语瞬间给了叶晓月支撑的力量。
叶晓月用力点头,咬紧牙关,和凌天恒一起架起几乎毫无知觉的林墨墨,朝着走廊尽头的医务室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额角的汗珠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林墨墨苍白如纸的颊边,那冰冷的触感让叶晓月的心又揪紧了一分。
校医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校医刚抬头,目光触及林墨墨的状况,脸色瞬间剧变。
她立刻起身协助两人将林墨墨平放在检查床上,动作迅速而专业。
手指探向林墨墨颈侧,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搏让校医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她快速翻开林墨墨紧闭的眼睑查看瞳孔,又小心地捏开她的下颌,牙龈持续渗血的状况让他眼神更加凝重。
没有半分迟疑,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声音急促却条理清晰:“急救中心吗?这里是天启学院医务室!现有学生一名,疑为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急性发作!目前意识丧失,脉搏微弱,伴随牙龈及皮肤多处瘀点瘀斑出血,凝血功能高度异常!情况危急,请立即派救护车支援!”
“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急性发作”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沉重的冰锥,狠狠凿进叶晓月的耳膜和心脏。
她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带着无声的安抚。
叶晓月转头,对上凌天恒沉静的目光。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掌心的力量让她快要崩溃的心弦稍稍稳住。
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撕破了校园黄昏的宁静。
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疾步冲进医务室。就在他们将林墨墨小心平移上担架,裹上白色被单的瞬间,叶晓月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意识混沌中仿佛想抓住什么依靠,最终却只徒劳地落入虚空。
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未及坠下,便被担架移动带起的微风拂去,了无痕迹。
叶晓月紧跟着医护人员冲出去,目光死死锁在担架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上,满心都是刀绞般的疼痛和无尽的悔恨。
刺眼的红十字标记下,抢救室沉重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门楣上那盏象征生死搏斗的红色警示灯骤然亮起,将冰冷惨白的走廊映照得一片肃杀。
叶晓月背靠着冰凉刺骨的墙壁,强撑了一路的坚强终于溃堤。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带着恐惧和自责的哭声再也遏制不住,在空旷的走廊里低回。
惨白的灯光将她蜷缩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抢救室内隐约传来的仪器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
走出来的医生一脸疲惫,摘下沾着水汽的口罩,声音带着抢救后的沙哑,对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的叶晓月说:“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叶晓月刚松了半口气,医生接下来的话又将她打入冰窟:“但是,她的病情这次恶化得非常严重。造血功能受到了重创,凝血机制也完全紊乱了。后续需要长期住院治疗,接受系统性的支持治疗和密切监护,随时要做好病情反复、需要进一步干预的准备。短期内,”医生语气凝重地强调,“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情绪上的刺激,她目前的状态,只能住院。”
叶晓月只觉得喉咙被苦涩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
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林墨墨躺在上面,鼻子里插着透明的氧气管,细细的输液管连接着她苍白手臂上的留置针,冰冷的药液正一滴滴输入她的血管。
她依旧昏迷着,眉头在无意识中微微蹙起,仿佛连在睡梦中都在承受着疾病带来的痛苦折磨。
病床被推进了走廊深处那间标识着“血液科”的专属病房。
叶晓月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望进去,林墨墨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像个易碎的瓷娃娃,那份死寂般的安静,无声地啃噬着叶晓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