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风波后。
听雨轩的待遇，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内务府送来的份例不再克扣，甚至多了些新出的绸缎和首饰。
宫人们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一切，显然都源于那日宴会上，戮太师对这位哑巴公主罕见的另眼相看。
李慕婉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每日不是看书习字，便是抚琴作画。
云珠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李慕婉手边，看着正在临摹山水画的公主。
“公主，歇会儿吧，喝口茶。内务府新送来的云雾，说是今春的贡品，您尝尝。”
李慕婉抬头对她温柔一笑，示意她放在一旁。
【小慕婉，外面关于你的传言可多了！有说你其实是戮太师失散多年的妹妹】
呸，什么狗血剧情。
【有说你对戮太师有救命之恩，还有更离谱的，说你会蛊惑人心的巫术，用一个眼神就让戮太师为你破例了】
李慕婉闻言，笔尖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无奈地摇摇头【流言蜚语，止于智者。不必理会。】
【可是小慕婉，咱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听雨轩不出去吧？主子的好感度更不会凭空涨。你得创造机会啊！】
“如何创造？”
“主动送上门去，只会惹人怀疑，自降身价。戮默那样的人，最厌蠢蠢欲动，别有用心之徒。”
【那怎么办？】许立国挠头。
李慕婉放下笔，走到院中。
听雨轩外有一小片竹林，秋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云珠见公主望着竹林，便柔声道：“公主可是想去竹林走走？今日阳光好，奴婢把石亭收拾一下，您可以去那里坐坐，奴婢把琴也搬去？”
李慕婉眼中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在竹林里弹琴？】许立国眨巴眼【这能吸引他来？】
李慕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不是要吸引戮默，而是要等。
戮默既然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又担了个与世无争的名声，那么，这皇宫之中，若有什么能暂时远离纷扰的地方，他或许会偶尔驻足。
御花园人多眼杂，而这僻静的听雨轩外的竹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不需要刻意去找他，只需在他可能出现的范围内，展现出她想要他看到的样子。
剩下的，交给缘分。
从这天起，每逢天气晴好，李慕婉便会抱着古琴，在竹林深处的石亭中抚琴。
头几日，毫无动静。
直到第五日下午，李慕婉正弹到一曲《梅花三弄》的紧要处。
许立国在她脑中低呼【小慕婉！来了！一点钟方向，竹林外面！主子！他在看这边！】
李慕婉心中一动，琴音却丝毫未乱，行云流水。她并未抬头，专注于指下的七根琴弦。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气息。
但她能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穿透竹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琴音进度……尚可】
【倒是……沉得住气】
【竹林……风】心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但足以证明，戮默确实在观察她。
一曲终了。
李慕婉这才抬头望向戮默所在的方向。竹影婆娑，那一抹黑色的身影静立其间。
见李慕婉望来，他并未避开目光，也没有走近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神色清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慕婉起身，隔着竹林，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戮默并未多留，转身离开，黑色的衣袂在竹叶间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走了？这就走了？】
许立国大失所望【好感度也没涨！白弹了！】
李慕婉却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不，没有白弹。至少，她确认了两件事。
一，戮默确实对她有了一丝留意。
二，她的读心能力，在非接触状态下，效果会大打折扣，似乎与他自身的情绪戒备有关。
【不急，水滴石穿。让他习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进展。】
“公主。”
云珠快步上前，声音紧张，“戮太师他……”
李慕婉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轻轻摇头，表示无妨。
*
几日后，秋阳正好，李慕婉在云珠的陪伴下，在御花园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采摘些可用于安神的花草。
这里靠近冷宫旧苑，人烟稀少。
就在主仆二人采摘时，两个小太监的交谈声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飘了过来。
“听说那日冲撞了太师的宫女翠儿，被赶出宫后，家里得了一笔银子，弟弟还被安排进了城西的学堂……”
“真的假的？太师当时那脸色，我可远远瞧着都腿软，他不是最厌人失仪吗？还能有这好心？”
“谁说不是呢！啧啧......
“这……这图什么呀？难不成……太师那日其实心情不错？”
“天威难测，贵人的心思，咱们哪儿猜得透啊……总之，这翠儿算是因祸得福喽……”
李慕婉采摘花草的手微微一顿。
是戮默做的？
可他当时心声里对那宫女满是厌弃，为何事后又会暗中给予补偿？是出于上位者施舍般的怜悯，还是……另有用意？
她发现，他内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难测。
云珠也听到了，机警地咳嗽了一声。
假山后的低语声立刻消失了，两个小太监匆匆离去。
云珠低声道：“公主，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她担心这些闲话冲撞了公主。
李慕婉点点头，将手中的花草放入云珠挽着的小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