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紧紧攥着戮默袈裟的一角,直到戮默微微动了一下,她才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一小步。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身前这道挺拔孤寂的背影。
他的气息好干净,又好冷,可偏偏又让她觉得很安全。那些看起来很凶的老和尚,好像都很怕他?是因为他更厉害吗?
戮默缓缓转过身。
月光照亮他半边脸颊,清俊绝伦,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喜怒。
“他们……”
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生涩和软糯。
“是要杀我吗?”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害怕和不解。
“为什么?我……我没有做坏事。”
她只是顺着感觉走到这里,仅此而已。
戮默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困惑,这与寻常妖物化形后,狡诈凶戾的本性截然不同。
是因为三百年来只吸纳佛气,未曾沾染污秽的缘故吗?
“因你是妖。”他声音清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常理。”
“妖?”
小莲花妖歪了歪头,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又新奇。
“妖是什么?和我一样的吗?”
她指了指自己,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那你也是妖吗?”
这直接的问题,让戮默一时语塞。
他该如何向一个初生的灵智解释这复杂三界种族之别?
“我不是。”
他移开目光,看向院中那株古老的菩提树,“我乃佛门修行者。”
“哦。”
小莲花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看向戮默,向前挪了一小步,仰起脸无比认真地问。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还要留我?”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是戮默此刻正在心中反复叩问自己的问题。
为何留她?
是因为那缕熟悉的救命妖气?是因为禅定中那预示的魔影让他心生迟疑?
还是因为仅仅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佛心,为她裂开了一道缝隙?
种种缘由,错综复杂,皆关乎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私念与动摇。
这些,如何能对外人言?又如何能对自己坦然承认?
他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袈裟的衣角。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符合他身份的答案,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
“因果使然。”
“因果?”
李慕婉眨了眨眼,对这个词更加迷茫了。
“因果是什么?是好吃的吗?还是一种法术?”
她的理解方式,完全源于最原始的本能和对这个世界的初步探索。
戮默心中失笑,面上却清冷。
他耐心有限,不欲在此刻进行这等无谓的启蒙。更何况,这因果二字,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完全参透。
“日后你自会明白。”他终结了这个话题。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开口问道:“你可有名字?”
少女茫然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理解名字为何物。
戮默微微一怔。
他沉默片刻,望向庭院的夜色,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既无名,便叫李慕婉吧。”
“李慕婉!”
少女轻声跟着念了一遍,这三个陌生的音节让她感到新奇,却又隐隐有种熟悉感,仿佛这本就是属于她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院中,做些洒扫之事。未经允许,不得踏出此院半步,不得在寺中随意走动,更不得在他人面前显露妖气,明白吗?”
他的话语带着威严,李慕婉虽然不完全懂洒扫是什么意思,但能留下,不用被杀掉,她已经很开心了。
她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纯净夺目。
“嗯!我明白!谢谢你不杀我,也谢谢你给我名字。”
戮默被这过于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心头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
他微微蹙眉,转身走向禅房。
“随我来。”
李慕婉赶紧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好奇地打量着禅房内简洁到近乎空旷的陈设。
一张蒲团,一个矮几,一盏青灯,几卷经书,再无他物。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惹他不快。
戮默在蒲团上坐下,指了角落一个闲置用干草编织的蒲团。
“你暂且在此安身。”
又指了指屋角的水盆和抹布,“明日清晨,擦拭院中石阶。”
“是。”
李慕婉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认真点头,走到那个草蒲团边,好奇地摸了摸,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尝试着盘膝坐下,姿势却歪歪扭扭,显得有些滑稽。
戮默不再看她,闭上双眼,似乎已进入禅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夜,他无法入定。
禅房内,光线昏黄。
一缕极淡的莲花幽香,飘散在空气中,覆盖了往日单一的青檀气息,钻入他的鼻息。
李慕婉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终究耐不住好奇。
她偷偷打量着闭目端坐的戮默,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完美的线条,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心的朱砂痣仿佛在微微发光。
她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原来佛是这个样子的吗?好看,而且让人很想靠近。
过了许久,她实在忍不住,轻声问:“那个因果它长什么样子呀?我……我能看看它吗?”
戮默:“……”
他闭着眼,指尖却颤动了一下。
因果无形无质,却织就命运之网。它此刻,就坐在他身后的角落里,用一双纯净懵懂的眼睛,望着他。
而他回答因果使然时,却不知,自己正是这因果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种下了因,必将亲自品尝那未知的果。
这一夜,对戮默而言,注定漫长。
与此同时,在某个空间缝隙里,许立国正急得团团转,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小慕婉!都怪老子睡过头了!本来算好时辰等着你诞生就立刻找你,谁知道……唉哟!这下完了!】
这个世界的主子太厉害了,他稍有异动,肯定会被他揪出来捏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