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是的,战争。
但那不是阳光与荣耀下的、被诗人传唱的战歌。
那是一场发生在文明根基最深处、无声、血腥、弥漫着原始与野蛮气息的——
生存战争!
交战的双方:
一方,是自地表降临、如癌般疯狂扩张的沃拉克微小样本——一个充满侵略性与未知恐怖的“外来者”。
另一方,则是这片黑暗潮湿王国亿万年的原住民,一支由尖牙、利爪与永不餍足的饥饿所武装的、数量足以让密集恐惧症者窒息的——首都鼠群!
……
最初,那是一场“盛宴”。
对习惯了垃圾与腐肉的老鼠们来说,那片散发着诡异甜腥气息、在幽暗中缓缓蠕动的菌膜,简直是神的恩赐! 那气味并非单纯的腐烂或糖分,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鼠类最原始欲望中枢的致命诱惑,如同饥饿本身在低语。
它们疯了!
撕咬着!吞咽着!啃食着!
从未有过的美味!充满能量与生命力的琼浆玉液!仿佛能净化它们卑贱的血脉!
菌肉入口,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随后便在口腔中融化,释放出灼热的暖流,瞬间麻痹了警惕的神经,只剩下贪婪的索取本能。
狂喜淹没了鼠群。
但——那不是恩赐。
是诱饵。
不是食物。
是病毒。
变化开始了。
吞噬了菌膜的强壮老鼠,身体开始肉眼可见地膨胀! 肌肉如岩石般坚硬! 骨骼如钢铁般粗壮! 眼睛化作燃烧的血红炭块! 性格变得无比狂暴! (新增开始) 它们的皮毛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蠕动的藤蔓般暴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般的恶臭。关节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啦”声。
它们攻击同类,用残忍嗜血的快感,将弱小的同伴活活撕碎! (新增开始) 一头狂暴化的巨鼠,轻易将三只试图靠近菌膜的同类按在污水中,布满粘液与碎肉的利爪深深嵌入其脊背,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濒死的吱吱惨叫,将其撕成两半!暗红的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溅在冰冷的石壁上。同类相食的惨剧在战场各处上演,将鼠群拖入血腥的内耗深渊。
体质孱弱的鼠,命运更悲惨。
它们没有被强化。
而是被同化!
血肉、骨骼、内脏,在贪婪菌丝的包裹与渗透下——分解! 重组! 化为一滩滩保留着鼠形的、半透明、微微蠕动的诡异淤泥! 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被同化的老鼠并未立刻死亡,它们浑浊的眼睛里残留着最后的惊恐,嘴巴徒劳地开合着,无声地尖叫,身体却在菌丝的操控下,僵硬地、不由自主地扑向曾经的同族,伸出同样在融化的爪子。触碰到健康鼠类的瞬间,菌丝便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沿着接触点向新宿主攀爬、钻入!
战争升级了。
不再是食物的争夺。
而是感染与反抗之间,关乎种族存亡的——灭绝之战!
地下空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腐臭、硫磺味和一种新生的、类似金属与霉菌混合的甜腥气息。吱吱的惨叫声、撕咬声、骨骼碎裂声、粘液蠕动声交织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
“——吱!!!!”
一声刺耳、充满愤怒与王者之威的尖啸,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混乱的噪音,让整个地下王国为之颤抖! 混乱的战场出现了片刻的停滞,无数双血红的、惊恐的鼠眼望向声音来源。
鼠王现身了!
它矗立在尸骸与垃圾堆积的鼠丘之巅。体型如猎犬般巨大,皮毛覆盖着刀疤与战斗的勋章。凭借绝对的力量与残忍手段,它曾统一了这片混乱的地下世界,是真正的暴君!
它深黑色的皮毛油亮如铠甲,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扫过鼠丘边缘,一只挡路的、陷入狂暴的巨鼠被轻易抽飞,撞在石壁上成了一滩肉泥!这是对权威的宣示!
此刻,它发出战争号令。
它要驱动足以淹没整个城市的鼠潮大军,去淹没!去吞噬!去碾碎那个胆敢挑衅它无上王权、恶心该死的“外来者”!
鼠潮动了!
亿万只眼中燃烧着饥饿与狂热火焰的老鼠,汇成一片黑色的、充满死亡意志的毁灭海啸,疯狂涌向那片幽绿、寂静等待的菌膜!
它们不再互相撕咬,在鼠王意志的强行统合下,如同黑色的熔岩流,无视脚下同类的尸体和挣扎的同化者,只为了一个目标——将那诡异的绿色彻底淹没在它们绝对的数量之下!它们尝试堆叠、包抄,形成数米高的鼠墙,试图用纯粹的肉体重量将菌膜压垮!
沃拉克的样本,没有动。
它在等待。
如同老练的渔夫,冷漠地欣赏着网中鱼群的徒劳挣扎。 幽绿的菌膜表面,随着鼠潮的迫近,脉动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如同心脏被强敌刺激时的本能反应。无数细微的菌丝尖端微微抬起,如同感知危险的触须。
它在等待最肥美的猎物上钩。
鼠王动了!
它如一道黑色的雷霆,撕裂了自己子民组成的肉墙,第一个扑向菌膜!在它眼中,这薄弱的防御不堪一击。它巨大的身躯撞开挡路的鼠群,带起的腥风甚至吹灭了附近几盏摇曳的炼金微光。布满污垢和旧血痂的利爪,带着撕裂钢铁的力量,狠狠抓向那片看似柔韧的菌膜!
它赢了——瞬间的胜利。
钢钳般的巨颚狠狠咬下!一大块饱含甜腥味道的菌肉被撕扯下来!坚韧的菌膜在它齿间发出类似撕裂厚皮革的“嗤啦”声,粘稠的、散发着更浓郁甜腥味的墨绿色汁液溅了它一脸。
胜利的狂喜如电流般窜过它暴虐的大脑。
但——
仅仅一秒!
狂喜化为冰锥般的恐惧!
美味化作蚀骨的剧毒!
一股冰冷、充满侵蚀与同化意志的力量,从它撕裂菌膜的伤口处——爆发! 涌入! 那不是液体,更像是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零度寒意的意志洪流!顺着它的齿缝、喉管、食道,蛮横地灌入体内!所过之处,肌肉如同被亿万冰针穿刺,骨骼仿佛被浸入强酸,更可怕的是,一种不属于它的、冰冷的、庞大到无法理解的意识,正在挤压、撕裂它作为鼠王的自我认知!
“吱…吱吱……” 凄厉痛苦的哀鸣取代了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提起!四肢疯狂地抓挠着地面,坚硬的石面被刮出深深的沟壑。它试图呕吐出那块致命的菌肉,但喉咙已被无形的力量锁死。它想退!想逃!
但身体已不再属于它!
那被吞下的菌膜,正从内部——控制! 吞噬!
它的视觉开始分裂、重叠,无数幽绿的、来自不同“同化者”的混乱画面涌入脑海,夹杂着濒死的恐惧和无声的哀嚎。它的听觉被一种低频的、无处不在的嗡鸣所取代,如同菌群网络的冰冷心跳。
那双曾燃烧暴君怒火的猩红眼眸,瞬间被一片幽绿的、充满冷漠与绝对服从的光——彻底取代!
最后一丝属于鼠王的、挣扎的痛苦光芒,在那片幽绿中熄灭。
它僵硬地转过身。
面对依旧在冲锋、对灾难一无所知的亿万子民。
它张开了沾满绿色粘液的巨口。
战争,以最讽刺、最残忍的方式结束。
“国王”,亲手屠杀了它的“王国”。
黑色的鼠潮在“王”的利齿与同化鼠的爪牙下崩溃、尖叫、被撕碎、被吞噬、被菌丝包裹同化…… 鼠王那巨大的身躯成了最恐怖的杀戮机器,每一次扑击都能清空一片区域,它撕咬的动作精准、高效、冰冷,毫无过去的狂暴,只剩下程序化的灭绝指令。被它咬死的鼠类,伤口处瞬间就被墨绿的菌丝覆盖、钻入,加速着同化过程。而那些被同化的鼠形淤泥,则僵硬地、执着地扑向最近的活物,将致命的菌丝传播开去。
最终,连声音也消失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血腥的战场。 唯有粘液滴落和轻微吸吮的细响,在空旷的下水道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内脏的腥膻和沃拉克菌群那特有的、如同金属与腐败花朵混合的甜腥气息。
只有那片幽绿的菌膜,在无声地脉动、扩张。粘稠的菌丝贪婪地覆盖、吸收着满地的鼠尸与血污,将其转化为自身冰冷的养料。 无数细若发丝的白色菌丝如同活物,从菌膜主体延伸出来,钻入鼠尸的眼窝、耳孔、口鼻乃至伤口深处,疯狂地汲取着血肉精华。被覆盖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最终只剩下一层皮毛和骨骼,也迅速被新生的、更加厚实的墨绿色菌毯所吞没。整个战场的地面,如同铺上了一层微微起伏的、散发着幽绿微光的“地毯”。
它赢了。
一场辉煌的、以亿万生命为代价的胜利。菌膜的范围比之前扩张了数倍,几乎覆盖了整个巨大的交汇区,幽绿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脉动都更加强劲有力。在菌毯的中心,鼠王那巨大的骨架轮廓依稀可见,但其上已覆盖了厚厚的、脉动着的墨绿色菌体,如同一个诡异的巢穴核心。
一场来自地表的入侵者,以近乎“兵不血刃”的方式,完成了对这片黑暗地下世界的第一次、也是最完美的征服。
而它的触须,那粘稠、贪婪、永不满足的菌丝,正沿着石壁的缝隙、废弃的管道、潮湿的沟渠,悄无声息地向上、向更广阔的空间蔓延,如同无声的宣告,指向那对此一无所知的地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