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大地深处的“脚步”,像一柄无形的、由纯粹恐惧铸就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幸存者营地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咚……”
这一次,不再是只有艾拉才能感知到的、模糊的脉动。
这是一次清晰的、无可辩驳的、物理层面的……“宣告”!
温泉谷地那温暖的地面,如同被巨人的手掌猛地拍了一下,向上狠狠地一跳!温泉池里,那能治愈伤口的圣水,被这股巨力掀起了一道半米高的浪花,哗啦一声,浇熄了篝火,也浇灭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啊——!”
一名年轻的士兵,再也无法承受这股来自世界根基的、碾压灵魂的恐惧,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就想向山谷深处那看似安全的黑暗逃去!
他的崩溃,像一根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整个营地的恐慌!
“跑!快跑啊!”
“那东西要进来了!”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就像悔罪堡那群蠢货一样!”
混乱!彻底的混乱!
士兵们,无论是来自审判庭还是圣辉之刃,此刻都褪去了所有身份与信仰的外衣,变回了最原始的、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只知逃窜的野兽!他们推搡着,咒骂着,践踏着彼此,试图为自己争取多一秒钟的、毫无意义的存活时间!
“都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一声比那地动山摇更具威严的怒吼,如同一道惊雷,在混乱的人群头顶炸响!
是巴纳比!
这位满手血污的老兵,像一头被激怒的、守护着幼崽的年迈雄狮,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没有武器,他那双被绷带包裹的、依旧在渗血的拳头,就是他最不容置疑的权杖!
“现在逃?!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比地狱业火更炽烈的、凡人的意志,“你们想被那东西像撵兔子一样,一个个地追上,然后被活活踩成肉泥吗?!”
他的怒吼,镇住了一部分人。但更多的士兵,眼中依旧充满了无法消解的恐惧。
就在这时,另一道冰冷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
“他说的没错。”
是塞拉斯·夜影。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巴纳比的身边。他那张总是挂着讥讽与嘲弄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经历过无数次家破人亡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留在这里,是等死。”他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心头。
巴纳比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塞拉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塞拉斯没有理会他的怒火,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迅速扫过整个山谷的地形,那颗属于顶尖斥候的大脑,在瞬息之间,已经构建出了数十种可能的战术模型,“我们必须立刻放弃这个该死的‘温泉澡堂’!”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了周围那些陡峭、复杂、充满了裂隙与洞穴的山壁。
“化整为零!所有人,分成十人一组的小队!立刻!马上!分散进入这些山脉!利用游击战术,跟它周旋!躲避!”
“躲避?”巴纳比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愤怒的、惨烈的笑容,“你管那叫‘战术’?我管那叫‘懦夫的哀嚎’!我们这里有超过三十名重伤员!还有伊琳娜女士和凯兰大人!你让我们带着他们,去跟一座‘山’玩捉迷藏?!”
“那也比留在这里,给它当一盘开胃菜要强!”塞拉斯的声音,也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怒火!他一把揪住巴纳比的衣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当年他家乡被魔法异种夷为平地时,那片无尽的火海!
“老家伙!你根本不懂!我们面对的不是‘敌人’!那是‘天灾’!你见过有人试图用盾牌去抵挡海啸的吗?!你见过有人想用战斧去劈开地震的吗?!”
“我只知道!”巴纳比一把推开他,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被撼动的山峦,挡在了通往凯兰所在洞穴的路上,“我的身后!是我的战友!是我们的希望!我绝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自己像条狗一样逃走!”
“那你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陪着你的‘荣誉’一起死在这里!”塞拉斯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刻薄,“你那套属于军队的、可笑的‘阵地战’理论,早就被沃拉克那头怪物,连同你们审判庭的军旗一起,踩进泥里了!”
“你……”巴纳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那双刚刚包扎好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白,几乎要再次崩裂!
“够了!”
一个虚弱但充满了知性与威严的女声,从洞穴口传来。
是伊琳娜·霜语。
她在利安德的搀扶下,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那次失控的谐振,几乎抽干了她的所有精神力,但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清醒、理智,如同两颗在风暴中永不熄灭的星辰。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理念不同而几乎要以命相搏的男人,看着周围那些不知所措、眼神迷茫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凯兰……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与软弱。她知道,现在,她必须替他,做出那个最艰难的决定。
“巴纳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塞拉斯说的,有他的道理。敌人的体型和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能正面抗衡的极限。坚守阵地,无异于将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一个巨大而醒目的靶子。”
巴纳比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那套基于经验的理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伊琳娜又转向塞拉斯。
“但是,塞拉斯。巴纳比的顾虑,也是现实。我们有太多的累赘,我们的士气,也经不起一次毫无秩序的大溃逃。一旦分散,我们很可能不是被敌人杀死,而是会先因为恐慌、饥饿和内讧,而自我瓦解。”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两个男人的头顶。
他们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的两种方案,听起来截然相反,但其最终的结局,却惊人地……一致。
都是……死亡。
一个是被迅速碾碎的、壮烈的死亡。
一个是